土豆阅读>修真小说>红尘尸仙>第260章 杠房,小孩
  六月底的时候,井下街来了好几个杠房的人,这些人个个肩膀头子鼓鼓,一看就是经常抬举重物的力夫。

  杠房有什么重物?除了死沉死沉的尸体,就只剩下那些装尸体的棺材了。

  几人来到井下街,就瞧见昔日的同行,整条街的白事铺子面前,都摆满了好看的花,人打前面走过,到处都是香喷喷,沁人心脾的花香味。

  若不是那些花都是白黄黛这类素雅颜色,谁又会觉得这是丧葬一条街?

  杠房的人来的时候,徐青还在街头棺材铺里头,拿那自制喷壶往吊兰上喷水。

  徐青也不怕棺材上潮,那些棺材上绘了避火符,漆面是防水的,整个棺材铺的布局也很有意思。

  打正对门里头一口镇店的清漆大棺,进了店门,地上摆的、梁上吊的、墙角立的应有尽有,不管是什么型号的棺材,从里到外你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一口!

  为了掩盖那股子漆味,陈年的木头味,徐青养花种花,把从花园叟处得来的花种悉心照顾,两年下来,种子收了几番,整条街都花花绿绿的。

  有这一景,徐掌柜的名儿就又有了辨识度。

  人都知道,井下街这边有位爱花的白事先生,要是换作别的地方,这么多花摆在路边门口,必然会引来一些手脚不干净的人偷花盗花,但井下街的花盆哪怕摆在路边野地里,都没人往自个家里搬。

  别说搬花了,偶尔有顽童摘下一朵花别脑袋上,回到家,爹娘老子随口一问,你这花哪摘的,孩子冒着鼻涕泡说:“井下街,那儿的花可好看了。”

  孩子说完,一顿竹笋炒肉是少不了的。

  “好看,我让你好看!那是死人的花,你也敢往家里带,也不嫌晦气,以后不准再去井下街,记着没?”

  如此这般,井下街的景致倒是愈发独特起来。

  徐青乐得其成,谁又能想到,一个僵尸会这么雅,不仅考了秀才,还爱种花养花。

  这事说出去,谁也不信!

  且说井下街这边,徐青正修身养性,照顾棺材铺里的花,结果傻柱就风风火火跑了过来,说是杠房来了好多人,要找他谈事!

  徐青眉头一挑,没当回事,继续搁那儿喷自个的花。

  “你没问他们找我具体什么事?”

  “问了,这些人不说,只说要来见仵工铺的掌柜,我没和他们说先生在这儿.”傻柱以前傻,可自从开了智后,不仅人不傻了,还会读书识字,就连经义文章也懂得不少。

  除了这些,傻柱跟在徐青身边还修习了武道,相比较王梁,一心呆在井下街的傻柱反而从徐青这里学到的东西更多更全。

  几年下来,傻柱的武道进境也已经达到了凝罡境界。

  这离不开傻柱的勤奋好学,也离不开徐青时常给他的灵丹妙药。

  ‘傻人有傻福’,那些超度来的丹药,有许多对僵尸无用,可不就便宜了猫仙堂的小动物们,还有铁柱这样的出马弟子。

  “临江县这两年走了不少同行,现在城里总共就俩丧葬行,一个是咱们,另一个就是杠房。”徐青收起喷壶,沉吟道:“算算时间,差不多也到时候了,你去把他们请过来吧。”

  傻柱虽然不傻了,但还是没太听明白徐青的意思,不过先生永远是先生,他这个学生只用听话照做就行!

  “行!我这就去!”

  杠房领头的人名叫庄老实,这人五短身材,麦色的皮肤,敦实耐造,一看就是做过重活累活的老把式。

  庄老实一进棺材铺的门,就闻到一股特别的气味,这味道不是棺材的木头味儿,也不是丧葬铺子里特有的香烛纸钱味儿,而是一股只有深山里才有的味道。

  淡雅,芳香,带着些微的清透湿凉,如果硬要讲的话,大概就是春回时节,下了一夜的雨,第二日清早打开房门,在院子里闻到的气味。

  再往铺子里看,各种花花草草摆在棺材拼凑出来的路道旁,有几盆吊兰还挂到了两头房梁上,在房梁中间,恰好悬着一口两重厚的棺椁。

  雅,太雅了!

  哪怕是十来岁抬棺,在丧葬行干了快三十年的庄老实,都没见过这场面。

  走近棺材铺,庄老实看见了穿着青衿白衫的徐掌柜。

  二十来岁,是个白面郎君,再观气度,完全不似他们这些抬棺的糙汉,倒还真像个做法事的先生。

  这就是以貌取人了,徐青除了做法事,那抬棺挖坟掘墓的事,也没少干!

  “原来是杠房的庄老大,还有王不二,李金拾久闻大名。”

  徐青瞧见来客,当即便叫出了几位客人的名字。

  庄老实心里诧异,不由问道:“我和徐掌柜虽是同行,却应该是头一次打照面,徐掌柜如何会认得我等?”

  徐青笑道:“越是同行,越要了解,几位虽没见过我,我却不止一次驻足街头,看过几位抬棺出殡的场面。”

  “庄杠首麾下八大金刚,能抬千斤重棺,我也早有耳闻。”

  庄老实听到这话,脸色微微发红,他们杠房这么多人,名声也不差,可到头来却愣是败在人家一个年轻小伙头上,这事虽说和仵工铺开‘善堂’,不断降低丧葬利润有关,但人家的其他铺子,纸钱烧火,寿衣棺材什么的,依旧有利可图。

  这就是垄断产业链的优势,杠房虽说也有纸扎香烛,却远没人井下街的纸扎香烛来的好。

  除了薄利多销,仵工铺的布告宣传那也是十分厉害!

  城门楼子菜市口,茶馆说书插广告,这是人能想出的主意?

  关键人还真就琢磨出来了!

  城门外的布告栏,菜市口的招贴告示,这些法子还算不得什么,但让茶馆的说书先生,逗人乐的人,用嘴插播丧葬广告,就不是一般缺德的人能想得出来的了。

  这主意忒邪,忒偏,更要命的是,茶馆里的看客听众,还真就吃这一套!

  里面的门道也很简单,说书的逗人乐,本就什么话都往外说,插科打诨更是家常便饭,往日里死人晦气的事反而成了一道小情趣,熟客听习惯了,巴不得你中间讲这么一段,大伙笑骂几句也就完事,并不会真个生气,相反还会潜移默化的加深对井下街的印象。

  今儿个庄老实路过茶楼的时候,里头还在讲徐掌柜的生意呢!

  庄老实当时心里有事,特意站在门口听了会儿,就听见说书的讲:“论起死人,大伙都觉得晦气,可人生老病死,都是迟早要经历的事,所以大可不必畏之如虎。比如咱临江县就有这么一字号,徐氏铺子.”

  “人家办白事讲究一个‘真情实意’,那是真把死人当成活人伺候,就算钱袋里一个子没有,仵工铺也管赊管葬,为的什么?为的是人这一辈子哪怕活的时候吃过再多的苦,受过再大的穷,死的时候也能死的有头有尾的!”

  “井下街办白事,不为挣钱,就为的让活人放心,让死人安心。这可不是瞎咧咧,人这一辈子要是死的时候没让井下街主持一场后事,那真是白来这一回了!可要是死的时候真让井下街伺候一回,那保准去了一回,下辈子还想再去第二回!”

  茶楼里笑骂声不断,却没人真的生气,庄老实除外。

  因为再这样下去,他们杠房真要吃土了!

  就这还不算完,他们杠房平日不抬棺时,自家的香烛也有不少老顾客会过来置买。

  但最近这两年,城外多了一处特别灵验的保生庙,还是县爷出资搭建的,这庙里有个金大姐,是庙里的庙祝,金大姐采办时不用别处的香烛,只用井下街的。

  后来不知从哪传出来的邪话,说井下街的香烛好,保生娘娘最喜欢闻这味儿,谁谁谁家用了井下街的香,隔年就抱上了一对龙凤胎。

  香客原本将信将疑,一问庙祝,保生庙里的香烛在哪采购的,井下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时间久了,香客慢慢的就都用上了井下街的香烛。

  现在津门庙会上,或是街上卖香卖蜡烛的,不管自家是不是井下街的香烛,都要挂个井下街的名儿!

  杠房能挂这名吗?那指定不能,别人都能,就他们家不能!

  要真挂上去,津门以后真就没施家杠房了。

  当然,现在也快没了。

  庄老实是施家杠房的杠首,他来到徐青这,为的就是他们这些杠夫的将来。

  “徐掌柜,我来这不为别的,就是想问问能不能赏给我们兄弟几个一口饭吃。”

  这话说的足够低声下气,徐青也不急着答复,他反问道:“你跑来我这,杠房肯同意?”

  庄老实垂头丧气道:“走了!主家全都走了,杠房的地皮也贱卖给了牙行,谈不上同不同意。”

  “走了?杠房哪怕不干,其他生意又不是不能做,你家掌柜怎么就舍得贱卖基业?”

  庄老实摇头道:“北方战乱,津门不太平,红衣教、苍义团的人在津门到处生事,怕是迟早要惹出祸来。老掌柜在江南道有产业,北方叛军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打到京津来,咱这地方紧挨着京城,若真到那个时候.”

  庄老实叹了口气:“老掌柜年纪大了,拖家带口,怕战事,也怕红衣教,前不久老掌柜的小儿子出门半日未归,到天擦黑的时候,有个红衣女子抱着小公子回来,说是让老掌柜帮忙葬几个人,那红衣教可是朝廷缉拿的反贼.”

  徐青听完庄老实的话,算是彻底明白了这里面的事由。

  乱世出妖孽,以前单是一个天心教就让人不得安宁,如今又来了红衣教,苍义团,往后津门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

  徐青答应了庄老实的请求,他本来就有招人的打算,自从徐氏铺子名声起来后,除了临江县,津门各地也都有客人光顾他的生意,单靠井下街的街坊,已经有些忙不过来了。

  乱世之下,送来的尸体只会越来越多。

  “庄老实,你随我去一趟牙行。”

  “去牙行做甚?”

  “你们八九个人,再算上忙时雇佣的临时杠夫,少说也有一二十人,我这可没地方给你们住。”

  徐青引着庄老实等人,一路来到牙行。

  李四爷见到徐青,也不再喊徐掌柜了,开口就是徐老弟,杠房前不久刚在他这卖了地皮,现在临江县可谓是徐家丧葬行一家独大,往后谁家的后事不得请人主持操办?

  他李四爷也不例外。

  “徐老弟可有日子没来了,兄弟我还寻思哪日做个东道,请老弟过来聚聚,没成想今日却是盼来了!”

  徐青诧异的看了眼李四爷,还在寻思这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热情?

  “四爷有事?”

  “没事,我哪有事,就是单纯想和老弟喝几盅,咱们说起来可是认识好些年的老兄弟了,聚一聚总没坏处。”

  李四爷笑呵呵道:“徐兄弟今日过来是?”

  徐青当即把杠房的事说了出来:“那杠房现成的门面,我想给它盘下,四爷若是方便,就开个合适的价钱”

  “嗐!我当什么事,那杠房老兄我是花了三百五十两银子买下,徐兄弟要是急用,可先赊着,总不能让几位杠房师傅没地儿去不是?”

  徐青知道李四爷说的是客套话,杠房赊住,房契地契可不会给!

  最终两人谈好价格,定下三百六十两银子,当徐青等人离去时,账房先生还在问李四爷:

  “咱们这忙来忙去,就算不计较心力,也就挣十两银子,四爷您这可真就好比那开善堂的。”

  李四爷瞥了眼账房,说道:“地面上的事,咱牙行谁也不怵,什么都能管一管,可这临江县地底下的事,以后可都归徐掌柜管了。我来问你,人挣那么多钱就不会死了么?你难道以后就没打算风风光光的走?”

  账房先生恍然惊醒,他和四爷可不就到了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年纪了吗!

  要是能和徐掌柜打好关系,指不定送葬的时候得有多风光!

  杠房距离牙行有四五里路程,徐青去认了认路,拿了一串备用的钥匙,便独自往井下街回转。

  路过衙门,穿过菜市口,当快要回到仵工铺时,徐青忽然扭头看向身后:“出来!”

  话音落下,巷口堆砌的旧麻袋后面,走出一个扎着冲天辫,约莫五六岁大的男孩,接着又有一个身穿白裙子,头上扎着红绳的女娃娃现出身形。

  那女娃娃只有两三岁大,有些怕生,出来后就躲在男孩身后,小手紧紧抓着男孩的衣角,似是极为害怕徐青,想要拉着男孩赶紧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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