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黑夜,阴暗山林。
阴寒的冷风的从山沟倒灌而来,掀起一阵尘沙飞扬,并吹开了一片浓重的血腥。
流水潺潺的河边,粉色的河水在东去时不断因被稀释而褪色,但没一会儿,上游河段似乎就被添补了新的染料,让清澈的水流变得更加水红。
此时,幸存的世家门人正在合力拼杀。
尤其是那几个家族的老人,几乎榨干了自己的灵元,放出了保命的手段,终于将扑来的遗族斩杀在了山林河谷之中。
而当他们面前的最后一只死去之后,他们的脸色因为力竭而变得更加苍白。
但他们却没有着急调息,而是转头看向了河岸对面。
此时,一道雪亮的剑气凌空之下,犹如月轮漫天盛放,气冲凌霄。
噗呲!!!
一只双眸血红的遗族被直接斩断了脖颈,脑袋滑落之际,身躯也砰地一声摔进了河里。
视线之中,那平平无奇的年轻男子也斩杀掉了最后一位遗族士兵。
依照数量来看,他一人所杀的,已经超过了众人联手所杀的总合。
呼哧呼哧——
众人喘息着,凝望着,久久没有开口。
因为直到现在他们也没推测出对方的身份,再加上今夜受到的刺激太强烈,脑子还是一片混沌,自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关键的是,他们在看过其剑杀那遗族先锋之后都有些心存敬畏,不敢轻易开口也是自然。
此时的季忧落地回剑,转头看向了他们。
虽然他在老头大夫和陈夫子那里知道了青云的大致情况,但有很多具体的事情他还不知道,所以他有很多的疑问。
“敢问诸位,青云现在情况如何?”
巩不移正在凝视着他,听他主动开口立即拱手:“回公子的话,青云九州已有五州被遗族占据,我人族只剩下四州,而看今夜的情况,青州不多久也会被屠戮殆尽了。”
季忧听到五个大州失陷,心弦顿时紧绷:“那青云五州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能逃的就都逃到南方三州去了,天书院和陈氏仙族都是如此,连妖族也是,至于逃不走的,修仙者被作为了血食,凡人则被当成了奴隶。”巩不移如实回答。
遗族复苏的太快,杀戮又来的太过迅疾,青云现在几乎都乱成了一锅粥,消息流通缓慢
所以尽管季忧表现的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但在巩不移的眼里也不算奇怪,顶多会觉得他是在隐世修炼,而没有及时地知晓世事。
“如此大的灾祸,仙宗的那些执器者没有出手么?”
“回公子的话,遗族复苏的太过突然,大多数人还来不及反应,诸如天书院与陈氏仙族,也是选择了先送弟子南撤。”
“丹宗呢?他们不是在先贤圣地修复裂痕?”
“遗族皇室的恶念冲出圣地之后,丹宗立刻就跟随天书院驻守先贤圣地的人撤到了灵州。”
听到这句话,季忧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内心之中倒是稍稍松了口气。
因为他没有听到关于执器者的任何的坏消息,又听到天书院庇佑所有人去了灵州,那曹教习和匡诚他们应该没什么事,同时有傲娇鬼在,她应该也不会让元采薇和元辰出事,毕竟她是做姐姐的。
“公子,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先启程南下,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说吧。”
巩不移忽然开口,建议大家快点撤离。
季忧闻声回神,听到这句话后摇了摇头:“你们先走吧,路上记得小心一些。”
“公子不走?”
“我留在这里还有事要做。”
季忧抬起头,看向了那滚滚的黑夜。
沉睡许久,他确实很想念大家,尤其想念颜书亦和元采薇,但如今的当务之急并非儿女情长,而是要快速升境,尽快地拿回自己的肉身。
与遗族人第一次交手之后,他其实十分惊讶,因为同样的境界,遗族要比人族强大太多了,就光是那个先锋官就如此难以对付,他不敢想象更高层的人会有多么强大。
所以他要去黑夜最为涌动的地方,去观道。
另一方面,老头大夫告诫过他,没有达到足够的境界千万不能离肉身太近,否则他还是会被锁魂。
陈夫子说他曾悄悄参加过自己的葬礼,还说自己的肉身并未在丰州下葬,而是被傲娇鬼带回了灵剑山。
这丫头嘴上总是陌生男子陌生男子的叫,只有在挨啪的时候才会叫相公,却连他的尸首都舍不得留在别处,但同样的,这也导致了以他现在的修为不能太过靠近灵剑山。
综上所述,留在这里才是最好的选择,所以他才会选择不走。
连家一位长老听说他不离去,于是不由得抱拳拱手道:“今日一劫,我等深陷死境,幸得公子相助才得以逃出升天,既然公子不与我们同道而归,那不知可否知晓问公子名讳,日后若有机会,必将重谢。”
听到这句话,周围的人全都忍不住凝望了过来,就连扑到父亲的尸首前的巩宁都泪眼婆娑地看了他一眼。
因为他们都很好奇,如此年轻且强大的存在到底出身何处。
季忧听后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还活着的事情对于很多人应该都是个无比具有冲击力的消息,若真的被他们传出去,他相信傲娇鬼一定会来找他,曹教习他们也是,但夜色之下太过危险,他要留在这里是他必须要留在这里,而这对于他们来说却没有好处。
连家长老见状张了张口:“既是如此,那我们便不多问了,只是仍要多谢公子仗义相救。”
巩不移此时也拱了拱手:“此地危险重重,常有遗族出没,还请公子小心。”
“多谢提醒。”季忧说完后看向自己的手中的长剑:“我出来并未带兵刃,这把剑,就算是我救你们的报酬了。”
巩不移知道那是孙女的剑,听后点头:“也不是什么好剑,公子拿去便是,我们要先埋了亲人,便就此告辞。”
“路上小心,我要先行一步。”
“公子万福。”
季忧点头,而后转身踏步,朝着滚滚的夜色御空而去。
从高处往低处看,他不禁一阵咋舌,因为他是第一次直观地看到青云被毁坏的多么严重。
莫说是城池了,就连很多的山峰都已经垮塌,此间还有无数修行者的尸首,身上布满了被撕咬的痕迹,看上去触目惊心。
不多时,他来到了与凉州交接的大荒林,于是纵身落入了万顷林海的浓密雾障之中。
两年多前,他因为遗迹道果的事情曾来过这里一次,知道这里十分隐秘,适合藏身,同时这里也是夜色较为汹涌的地方,适合观道。
季忧在林中环视一周,挥剑砍断了无数树枝,将其以阵型排列,隐去了周边的气息,接着就找了一片枯叶堆积的空地坐了下来。
双目闭起,双手自然垂放抱元。
一瞬之间,他的神念开始朝着那滚滚的黑夜而去,无尽的天道的法则开始灌入他的脑海。
正如老头大夫说的那样,遗族天道虽然已经没有意志,但天道法则却异常汹涌,如同一团画卷在面前缓缓铺开。
季忧的周身开始玄光大作,天灵之上华彩万千。
与此同时,山林河谷之中,随着几个坟包的落成,那些幸存的世家门人也迅速踏上了南行之路。
不过此行一路中,很多人都还在推测着那平平无奇的年轻男子的身份。
尤其是他的剑道似乎与灵剑山同源,更让人觉得遐想连篇。
事实上在他出剑与那遗族对杀的时候,他们当中的人便隐约感觉到他像极了某个人,但若是论起不像的地方,却又完全不像是那个人,可那个人已经死了,这才是让他们觉得没有头绪的事情。
一行三日,昼夜不停,这些人终于在第四日的清晨赶到了灵州的一品城。
尽管此处的天空还未被夜色彻底侵蚀,但受到四面八方的影响,此地仍旧阴暗不已,可饶是这样的他们也还是露出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不过就在他们走到城墙前方时候,他们的眉心却被一支灵气四溢的法箭瞄准了。
城墙之上,负责轮守岗哨的修仙者将弓弦拉满,并满脸警惕地看着城墙下的巩不移等人。
“站住,你们是何人?!”
“青州巩家巩不移,从遗族追杀之下逃来此处避难,请放我等入城。”
“青州巩家?”
那守在在城墙上的修仙者脸色微变,随后就看向了另一位手持长枪的守城者,两人以极低的声音窃窃私语了两句,不多时,那持枪者就从城头匆匆而下,朝着的城内而去,但城墙上那支法箭却仍旧在瞄准着他们,没有半分松懈。
“青州巩家?月魄高原被遗族屠杀一夜,怎么还会有人逃出来?”
“那里可没有什么千年世家,无疆境的大能都少有的,能有人逃出的几率确实不大。”
因为北方五洲的人都挤入了南方,以至于整个城池之中到处都是人。
也正是因此,一点稍稍的风吹草动就会引起大面积的关注。
所以不多时,昨夜遭遇屠杀的东照城有人逃出的消息就迅速传遍了四面八方,让所有人都听说了此事,并为此拥堵在了城门口。
而那持枪守城的修仙者之所以会来到城中,并把消息放出去,其实是为了找一些认识巩不移的人,唤他们前去确认身份。
尽管还没有什么遗族可以伪装成人族事情发生过,但毕竟是见识过了那滚滚的黑夜,他们心弦一直紧绷,谨慎不算是什么问题。
很快,人群中便出现了十三人,跟着那名持枪的修仙者走上了墙头,朝着城门的前方望了过去。
仔细打量之后,那十三人依次点了点头,让那些守城的修仙者眼中的警惕顿时减弱了不少。
与此同时,巩不移等人也看向了城头。
随之而来的确实是他的熟人,其中有六个曾与他有过交集,另外几个曾有过一面之缘,至于最后一个则是青州喻家的现任家主喻恩,两家在百年前曾有过姻亲,说起来还算是亲戚,自然不算陌生。
不多时,城门缓缓打开,无数人随之涌到了城楼前。
他们有的是亲人在青州失散想要打听,有的是想知道遗族的目的以及现在的动向,有的则是好奇他们到底是怎样逃过一劫的。
与此同时,先前被带到城墙上的那十三人也飞身跃下。
“巩兄受苦了,那该死的遗族,天该诛之!”
喻家家主喻恩说着话迎上前去,打量一周后凝住了眼眸,他以为来的这些人全都是巩家人,但来到近处才发现更多是其他世家的人,而巩家似乎只有七八个。
喻恩张了张嘴:“就……就只剩你们几个了?”
巩不移叹了口气:“我们家就剩我们了,而整个月魄高原的五座大城也只剩我们了……”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面露惶恐。
虽然早先就预料到那里应该不会留下活口,但短短一夜人族五座大城覆灭,这种消息被人亲口证实的时候,还是让他们感觉难以接受。
那种难以接受并不是完全因为那些死去人,更多的是因为遗族的强大而感到绝望。
“那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们是在逃亡的路上被人所救。”
“有人救你们?是人族?”
“对,一个忽然出现的人,若不是他的话,我们恐怕也无法回到这里。”
闻听此言,城中聚集者相互对视,惊愕之中带着不可思议。
因为早在遗族恶念冲出先贤圣地的时候,人族就开始向着南方撤退了,现在青云五州除了那些被抓去奴役的人,根本不可能再有活人才对。
喻恩也很惊诧:“什么样的人能在那种情况下救了你们?”
“是个很年轻的男子,长相有些普通,”巩不移闻声开口:“从长相来看他也就二十来岁,却已是应天境的修为。”
“我人族除了仙宗亲传,竟还有二十多岁的应天境?你还不认识,这怎么可能。”
“巩老,你莫不是中了什么迷幻之术?”
巩不移凝住眼眸:“我说的句句属实,其他人皆可作证,那人善使剑,从气息上感觉好像是灵剑山剑道,出手十分不凡,剑气时而沉重如山,时而迅疾如风,时而又锋利无比,气劲非凡与其长相十分不符。”
话音落下,城中的质疑声忽然平息。
但停止质疑并不是因为巩不移的话很有可信性,导致他们没了疑问,而是因为他们同时想到了一个人。
二十多岁,善使灵剑山剑道,剑气沉重如山,又可迅疾如风,亦可锋利无比,仿若能切开一切。
太像了,这样的描述和他们记忆之中的那个人太像了。
甚至,他们当中有人都在怀疑巩不移说的就是那个存在于记忆之中的人。
可问题是那是不可能的,比遗族心存善念放了他们一马还不可能。
巩不移自然知道他们和自己这些人一样,虽然明知道不可能,但还是一瞬间就想到了那个人。
“听说了没,季忧复活了。”
“啊?!”
“你听他胡说八道,只是一个也会用灵剑山剑道的人救了那青州的几个世家,大家听到他们的描述,觉得有像而已。”
“什么描述?”
“二十多岁,善使灵剑山剑道,时而沉重如山,时而迅疾如风,又可锋利无比仿若能切断一切。”
“这……这不就是他?”
“是吧?太邪乎了,我一听就想起他来。”
“别胡扯了,这世上哪有什么死而复生之事,再说了,他现在就埋在灵剑山上,复活也是从这里,怎么会在青州?”
“话可不是这么说,巩家人所描述的剑道就是灵剑山长老齐正阳的毕生之剑,那可是没有外传过的。”
“是,名义上没有外传,但问题是谁能确定当初在剑林学到这四剑的,就只有季忧和玄剑峰亲传颜书菁?”
巩家与连家抵达一品城,所带来的消息不断发酵,开始更大范围地传播着,不由得让人议论纷纷。
一直持续了数个时辰,这仍旧是随处都可以听的到的议题。
与此同时,在一品城西城的庄园之中。
巨大的楼阁中正有十道身影对面而坐,每一道身影都萦绕着强大而浑厚的气息。
坐在南边的是问道宗掌教,副掌教,以及亲传圣子,他们的对面则是山海阁掌教,副掌教及亲传圣子。
东面是灵剑山小鉴主、掌教颜重,外加陈氏仙族的副族长及他们的双胞亲传,而西面则是尤映秋、左丘阳二人。
自打遗族复苏,人族节节败退,仅剩的七州又失去了三个,无数世家灭门的,无数人被当做血食,或被奴役。
现如今他们又收到了消息,说青州也被入侵了。
巨大的实力差距之下,他们看不到希望,不知道该如何抵抗遗族,但是他们清楚,就算不知道也不能坐以待毙。
因为若是各大仙宗都仗着圣器庇护,各自于山中避难,唯一的结果就是被遗族逐个击破,沦为玄元仙府那样的下场。
而如今最好的办法是他们联合在一起,共同抵抗,只有这样才可能会有一线生机。
所以他们才会聚集于此,商议关于共同抵抗的遗族的计划。
这是整个人族的浩劫,不可能有人凭借侥幸而幸免,正因为仙宗都清楚这件事,所以整个共同对抗遗族的会议进行的十分顺利。
说真的,以前安稳时代的时候,人族从未有过团结这件事,直到大祸临头才想起此事,这让人觉得无比唏嘘。
此间,左丘阳无意识地瞥了一眼门外,发现门前的守卫弟子正在接头接耳,不知在聊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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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看仙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