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这一个个或耷拢着脑袋，神色恹恹，或者口不择言，面露焦急之色的掌柜们，李掌柜眼底掠过一丝失望之色。
看来，只能问问老陈有无法子了。
“陈顺安今日到底会不会来上值？”许是等得不耐烦了，张静和面露不虞道，
“要我说，他来了又如何？他现在可是赵头的眼前红人，他岂会出头，冒着得罪赵头的风险，开口劝诫？三天两头不露面的，比当年的赵东家架子都大！”
说到底，陈顺安也不过是一五十岁的老头，二流的武者！
众人正说着，便听得从井棚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陈掌柜来了？”
“见过陈掌柜！”
“陈爷，你的茶缸我给你温好了，今儿照旧，还是雀舌？”
井棚外的布帘掀起。
一把碎玉当即随着寒流钻了进来，拍得地上炭火星火明灭不定，让众人忍不住眯着了眼。
便见得一身穿青布长衫的身影挤了进来，几乎遮蔽了天光，将整个井棚的门给挡完了，棚外雪飘不进，风吹不入。
恍惚间，众人似乎看到一座巍峨的山岳，静默的矗立着，连心跳都漏了半息。
“这股气息……”
“糟了，还真让陈掌柜突破真意了？”
“不会吧，听说他是想先斩意贼，他成了？”
嗖！
一道残影掠来，林守拙出现在陈顺安面前，神色惊疑不定，下意识想伸手拍拍陈顺安的肩膀，但似乎又觉不妥，又收了回来。
“老陈，你……”
“嗯。”
陈顺安不轻不重的颔首，算是默认了，这才径直走到自己的太师椅前。
他的太师椅上，有个掌柜坐着。
此刻察觉到陈顺安身上流露的气息，这掌柜愣了下，继而猛地反应过来，热情道，
“原来是陈掌柜来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快快快，快入坐，弟兄们都等着你呢！”
“多谢。”
陈顺安客气的拱了拱手。
片刻后，陈顺安大致搞清楚出了什么事。
赵光熙吩咐，武清县水窝子一应水井，纷纷再下凿打井数尺。
各处能产出五轮八宝神仙水的水井，每月所产基本都有定数。
乃是细水长流，囤而采果。
一般隔几个月，才会喷吐出足量神仙水。
而若是想加快产出，也是有途径的。
下凿打井，便是类似杀鸡取卵的法子。
能刺激镇水石犀，使其对底下那洞穴的守护之能削弱，便于短时间喷吐出更多的神仙水。
只是，代价也是极大的。
水质浑浊，出水量萎靡，便是淡水古井，经此一役很长一段时间内，恐怕也就比浊水井稍好些。
所以，也无怪一众掌柜对此事反应这般剧烈。
而实际上，此事对陈顺安的影响自然更重。
只是，陈顺安隐约品啄到一些不对劲的意味在里面。
赵光熙可非如此短视之人，自然也深知此举对各水井的伤害。
而且能吃下这么大一批五轮八宝神仙水的，遍数整个武清县的都不多。
所以……
陈顺安眼底，掠过一丝精光。
“是赵光熙背后的仙家旨意？吊睛白虎谢仇？”
……
赵光熙府邸。
看着聚集一堂的一众掌柜，赵光熙面露无奈之色，
“你们怎么也来了？”
然后，赵光熙目光扫视众人一眼，眼底渐渐多了一丝冷意，最终他的目光落到站在人群中的陈顺安身上，道，
“老陈，你也怪我？”
他大爷的！
陈顺安心底暗骂一声，看了眼刚才在卧虎井还争得不可开交，现在却纷纷哑火，闭口不语的其余掌柜。
现在的陈顺安，已经藏不住、躲不开了。
突破真意境界，斩杀意贼的他，哪怕猫在人群之中，也是无比显眼。
众人只会将他护在身前。
很明显，赵光熙颁布的命令，其余井窝子也颇为不满，之前已经陆陆续续派了批人来问询。
陈顺安沉默了下，道，
“赵头，可是五河分会上面的意思？”
赵光熙闻言，脸上终于多了几丝苦涩的笑意，道，
“还是老陈懂我……是分会的谢领事，拜托我多取些五轮八宝神仙水，赠与漕帮石室庵的领运千总祝涛。”
说到这，赵光熙神色变得沉凝起来，道，
“祝涛此人，乃根正苗红的白山人，往昔一直在凤池道院进修，如今需要这么多的五轮八宝神仙水，恐怕是想洗涤武骨，后天改易出一具三炼武体来……恐怕也是奔着宗师图录来的。”
所谓的宗师图录，本质上就是宗师残存的意念，形如墨汁，对现世产生影响，泼墨作画，已经改造地貌，剥夺道韵，化作只铭刻这位宗师一段过去意念的‘小天地’。
这一小天地或许只是正常的坟墓，埋有宗师遗骸；或许是传功大殿，需要接续宗师的意志，得到他意念的允许，便可受其衣钵。
也或者，如这位铁钰宗师般，意念不灭，侵染出一条铁脉矿。
但不管是哪种，进入宗师图录后，都能感悟独属于武道宗师的道和理。
所以若是能在参加四大道院的年关大岁前，进入宗师图录，有所收获，能大幅度提高通过年关大岁的机会。
这也无怪不少本已经从武清县走出去的年轻俊彦们，又返回武清县，要来争此机缘。
当一众掌柜知晓此事乃是通州城来的命令，不由得面面相觑，心知此事恐怕难以更改了。
毕竟若真是赵光熙一拍脑袋做的决定。
众人还能‘君子欺之以方’，软磨硬泡让其收回成命。
但面对五河分会，众人便真的无计可施了。
而陈顺安闻言，倒是心中一动。
凤池道院？
此事背后，果然有仙家的踪影。
恐怕是这些仙家们，做了某种利益交换，才让谢领办选择了透支武清县的水窝潜能。
只可惜，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上头的一些风光月影，落到底下人身上，便重若泰山，稍不注意便会被碾死。
甚至到头来，连为何而死，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赵光熙叹了口气，道，
“这些从通州城来的俊彦，都是奔着宗师图录来的，不会待太久，最迟到了年关大岁便会离去。等他们走了，便好了。”
赵光熙也没啥好的法子。
只能熬！
一众掌柜无奈，只能纷纷拱手离去。
“林守拙、陈顺安，你们两个留下。”
末了，赵光熙却忽然叫住陈顺安。
水元成神，终为天地山川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