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体内,下丹田中,那枚一度膨胀至拳头大小、通体绛紫、道纹流转的绛狩丹丸,此刻光华内敛,炽烈的绛紫色已然褪去,恢复成了原本的赤红本色。
体型也是立即缩小,然而,其体积却非回到原点,而是比大战之前足足大了一圈,静静悬浮。
丹丸之内,并非沉寂,一缕精纯的赤金色火焰在其中静静燃烧,跳跃不息,散发出温和而持续的热力。
这火焰的上方,那座因果熔炉正缓缓运转,炉内的因果丝线明灭不定。
炉顶之处,随着熔炉的运转与丹丸内火焰的灼烧,一丝丝、一缕缕极其淡薄、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纯净力量的紫色烟气袅袅升起。
这紫烟穿过丹田的混沌,无视经络的阻隔,径直上浮,最终汇入眉心之后的紫府天地。
紫府之中,那尊因力量耗尽而重新缩水、变得黯淡虚幻的婴儿元神,正贪婪地吸收着这些源源不绝的紫色烟气。
每一缕紫烟的融入,都如同最上乘的滋补灵药,让婴儿元神虚幻的躯体凝实一分。
其轮廓越来越清晰,肌肤纹理渐渐显现出玉质的光泽,原本因虚弱而蜷缩的姿态也慢慢舒展。
随着凝实的过程持续,婴儿的形体并未停止变化。
它在彻底凝实如玉石雕琢后,竟开始继续生长!
身躯缓缓拉长,四肢变得修长,头颅的比例也逐渐向少年转变。
眉眼五官,原本属于婴孩的圆润柔和一点点褪去,眉峰初显棱角,眼廓变得狭长,鼻梁愈发挺秀,唇线紧抿间带上了一丝属于齐云本身的气质。
这变化细致入微,仿佛时光在其身上加速流淌,却又被浓缩于这方寸紫府之内。
终于,当最后一丝紫色烟气被吸收殆尽,那元神已彻底化作一名约莫十一二岁模样的少年。
面容与齐云有着七八分相似,俊秀中带着未脱的稚气,却又隐现超凡的灵韵。
他双目紧闭,安然盘坐。
忽然,那闭合的眼皮之下,眼球微微转动,随即,眼皮猛地一阵急促震颤,如同蝶蛹破茧前最后的挣扎。
下一刻,双眼豁然睁开!
眸中并非孩童的纯真,亦非成人的沧桑,而是一片清澈剔透的虚空,深处仿佛有赤金色的星点火光一闪而逝,带着初生般的懵懂与探索一切的纯粹灵性。
意识自深沉的定境中浮起,如同潜泳者破开水面。
齐云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片昏暗,以及窗外传来的、连绵不绝的淅沥雨声。
他躺在床榻之上,眼皮未曾睁开,眉心处却仿佛自有灵觉,一道无形无质的神识已自主地、如水银泻地般扩散开来。
这神识的扩散迅猛而自然,瞬间便冲破了房门,覆盖了庭院,向着更远处蔓延。
一里、两里……神识掠过湿漉漉的青石板街道,穿过被雨水压弯的柳枝条,扫过寂静无人的坊市。
以往,他的神识极限约在三里之处便会感到滞涩难行,如同触碰到一层无形的壁障。
然而此次,三里之距转瞬即至,那层壁障却并未出现!
神识毫无阻碍地继续向前拓展,如同涨潮的海水,漫过城墙,直至将方圆六里之内的一切,尽数纳入其无比敏锐的感知之中,方才如触绵延,缓缓停滞下来。
神识所及,万物皆如掌上观纹,细致入微。
他“看”到雨滴并非简单的珠串,每一滴都拥有独特的形态与轨迹。
它们砸在庭院芭蕉宽大的叶片上,先是撞得粉碎,化作更细小的水珠弹起,再顺着叶脉的沟壑汇聚成流,最终不堪重负地从叶尖滴落,在下方松软的泥土上凿出一个个微小的凹坑。
他“看”到隔壁院落屋檐下,一只避雨的蜘蛛。
雨水带来的震动让它不安地在网心蜷缩,八只单眼反射着微弱的天光,纤毛上凝结的细小水珠如同缀满的钻石。
它精心编织的蛛网,在雨幕中不住颤抖,粘附其上的微小水珠阵列,随着网的震动而不断变换着炫目的光斑。
他“看”到更远处,一名披着蓑衣的老汉蹲在地上。
雨水顺着他满是沟壑的脸颊滑落,与汗水混合,滴入泥泞。
他粗糙的手指捻起一把湿土,那土壤中细微的颗粒结构、缠绕的草根纤维,甚至几只惊慌逃窜的微小跳虫,都清晰无比。
他甚至能“听”到雨水渗入地下,蚯蚓在湿土中蠕动的细微声响,能“感”到远处江面上,水汽与尚未完全散尽的微弱阴煞之气交织的冰凉触感。
这方圆六里,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活生生的微观世界,一切动静,皆在其神识笼罩下,无所遁形。
正当齐云沉浸在这神识暴涨带来的全新感知中时,忽然感到眉心轻轻一跳,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悄然拨动。
下一刻,一股前所未有的轻盈感瞬间席卷全身!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便觉身躯一轻,视角诡异地拔高,竟直接从床榻之上“飘”了起来,悬浮在半空之中。
他低头“看”去,却见自己的视界已然大变。
眼前的一切,屋舍、桌椅、窗外景致,尽数失去了原本的色彩,化为一片纯粹的黑、白、灰三色交织的世界。
这景象与他施展望气法眼时颇为相似,但又有本质的不同。
望气法眼所见,多是气机流转、能量分布,色彩往往代表吉凶、属性。
而此刻,他看到的却是物质最本真的结构轮廓,线条极其清晰,层次分明,仿佛褪去了所有浮华的表象,直指内核。
墙壁的木纹走向,瓦片的叠压次序,甚至空气中漂浮的、肉眼难见的微尘形状,都历历在目,比之法眼所见,更为纯粹,更为“真实”。
与此同时,耳中也瞬间被无数声音灌满。
这并非寻常听觉。
他听到了身下自己肉身的血液在血管中潺潺流动的声音,心跳沉稳有力的搏动声,脏腑微微蠕动的低鸣。
听到了窗外雨滴内部细微的空泡碎裂声,远处树叶脉络在雨水冲刷下不堪重负的呻吟声,甚至地下数尺深处,一只鼹鼠用爪子挖掘泥土的沙沙声……
万籁俱寂的雨夜,在他的“耳”中,却喧闹得如同鼎沸的集市。
道起五脏观:我在九十年代当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