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峡。
昔日险峻奇绝的峡谷,此刻在滂沂大雨中更添几分苍茫与疮痍。
天空仿佛被撕裂了口子,浑浊的雨水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砸在裸露的岩石和浑浊的江水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峡谷两侧,原本郁郁葱葱的山林,此刻显得残破不堪。
大片大片的树木或被连根拔起,或被拦腰斩断,断口处焦黑扭曲。
山体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深刻剑痕与巨大爪印,有些地方甚至整体崩塌,巨大的岩石滚落江中,阻塞了部分河道,使得江水更加湍急汹涌,不断撞击着那些新生的“礁石”,溅起数丈高的浑浊浪花。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土腥味、水汽,以及一丝若有若无、令人心悸的焦糊与阴煞混合的怪异气息。
那是此前齐云与尸蛟在此惨烈鏖战留下的印记。
强大的能量碰撞不仅改变了地形,更残留下紊乱的气机,使得峡谷内的风雨都显得格外狂躁不安。
浓郁的云雾从被破坏的密林深处、山体裂缝中不断滋生而出,贴着山体盘旋上升,在暴雨中扭曲、翻滚,与铅灰色的低垂云层相接,让整个药王峡仿佛笼罩在一片压抑的灰幕之中。
峡谷一侧最为陡峭的山巅悬崖之上,一块如同鹰喙般突兀伸出的巨岩顶端。
空气如同水波般轻轻一个扭动,下一瞬,一道青衫身影毫无征兆地凝实,悄然屹立其上。
正是齐云。
滂沱的雨线呼啸而至,然而在距离他体表约半寸之处,撞上了一层无形无质的屏障,瞬间改变了方向,顺从地向两侧滑开、溅射,形成一道清晰可见的、贴合他周身轮廓的透明水膜。
齐云双眼微眯,目光投向远方。
在他成功突破至阴神之境后,元神感知愈发清明,对自身、对天地、对冥冥之中的牵连,都有了一种玄妙而难以言说的连接感。
此前在与张道云交谈,提及“盗门妖人”四字时,这种感知便骤然变得强烈起来,心湖之中波澜乍起,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石子。
下丹田中,因果熔炉内部,那原本消失无踪、得自守陵人之手的盗门至宝,疑似鬼门关碎片的黑色石块,竟不知何时重新显化而出!
它静静地悬浮在熔炉中央,色泽幽暗,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表面那些天然形成的、扭曲诡异的纹路此刻正散发着微不可察的乌光。
更令人心惊的是,自这黑色石块之上,正自发生出四道纤细却凝实无比的黑色丝线!
四条因果线直接从因果熔炉的顶部延伸而出,无视了血肉筋骨的阻隔,如同四根指向命运的箭矢,毫无滞碍地透出了齐云的体表,径直没入远方风雨交加、云雾弥漫的天地之间,延伸向视野的尽头,不知其所终。
在看到这四道黑色因果线的瞬间,一股明悟便自然涌上齐云心头。
它们所指向的,正是身负盗门核心传承、气运与之紧密相连的妖人所在!
此宝虽落入他手,未被彻底炼化,但其本质与盗门气息同源,在因果熔炉的激发下,此刻俨然化为了一座活着的“追踪罗盘”。
齐云眸中清光流转,已然运起了法眼。
视野之中,那四道横亘天地的黑色因果线变得愈发清晰,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黑色毒蛇,分别指向东南西北四个截然不同的方位,坚韧地延伸向遥远的天际。
齐云心下雪亮,这是在汉江鬼蜮之谋彻底破产之后,这几人,便立即各自远遁千里,以期避开后续可能的追杀与清算。
“阴沟里的老鼠,果然难抓。”
齐云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不过这一次,我倒要看看,你们能逃到哪去!”
话音未落,他青衫身影微微一晃,如同水墨画上被轻轻擦去的一笔,瞬间便从巨石顶端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崖外风雨依旧。
此番前来药王峡,他不仅是为了借助此地残存的气机确认因果指向,更是为了测试突破后的神通。
日夜巡遁法在他阴神初成之后,其施展后的神魂滞涩的后遗症时间已大幅缩短。
如今,他已能在一息时间之中,于方圆十八丈的范围内,实现近乎瞬移般的短距离连续闪烁。
而施展日夜巡的极限时间,更是提升至了二十三息!
这等提升,使得他即便面对分散四方的敌人,也有了逐一追猎、雷霆肃清的绝对底气!
山林莽莽,瓶村和外界几乎与世隔绝。
村人靠山吃山,民风淳朴,也极为闭塞。
村尾有一处干净的院落,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慈祥的老者,正坐在屋檐下的竹椅上,看着院子里几只啄食的土鸡,手里慢悠悠地编着竹筐。
他气息萎靡,脸色带着不健康的蜡黄。
就在一道清风将树梢上的一片叶子吹落之际,老头编筐的手猛地一顿。
他抬起头,看着前方的院中空地上,凭空出现的青衫道士。
其眼中先是掠过一丝极致的震惊,随即这震惊便化为了然,最后归于一片近乎死水的平静。
“你……还是来了。”
摆渡人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重的疲惫,“比我预想的……要快得多。”
齐云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承云剑虽未出鞘,但那无形的剑意已锁定了对方。
摆渡人放下手中的竹篾,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也好……老夫这副残躯,苟延残喘至今,能为他们几个……多争取这点时间,也算……有点用处了。”
他话语中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释然,缓缓闭上了眼睛,竟是放弃了所有抵抗,坦然等待死亡的降临。
“放心,杀了你之后,其余三人,一个也都跑不了,贫道会一一找上门,将你们这些杂碎超度的!”
“老叔!怎么了?”
“坏人!不准欺负陈爷爷!”
就在这时,几个在门外干活的村民听到了院内的情况,大声叫嚷着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小孩。
孩子们看到院中陌生的齐云和他那冷峻的神情,迅速地将摆渡人护在身后。
其中一个胆大的男孩,更是捡起地上的小石子,用力朝着齐云扔去,口中喊着:“打坏人!”
那石子带着孩童的怒意飞来,然而在距离齐云身体尚有三寸之距时,“噗”的一声轻响,瞬间化为了一蓬极其细密的石粉,簌簌飘散。
村民们被这神异的一幕骇住,一时不敢上前。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族长颤巍巍地走上前,对着齐云躬身作揖,语气恳切:“这位……仙长,是不是搞错了?
陈老哥他是好人啊!他在我们村里住了几十年,谁家有个病痛灾殃,他都热心帮忙,从不求回报……他怎么会是坏人?
求仙长明察啊!”
孩子们也瞪着乌溜溜的眼睛,充满敌意和恐惧地看着齐云。
面对村民的求情与孩童纯真的敌视,齐云的神色没有丝毫波动,眼神依旧古井无波。
他并指如剑,对着摆渡人所在的方向,看似随意地轻轻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璀璨夺目的光华。
然而,在所有村民和孩童的感知中,眼前的天地骤然崩塌、陷落!
所有的光线、声音、色彩在刹那间被彻底抽离,唯有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纯粹黑暗笼罩了一切!
在这极致的黑暗与死寂中,他们的灵魂都在颤栗,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每一寸意识。
紧接着,一道极细、极亮、仿佛开天辟地之初便已存在的白色细线,毫无征兆地在这绝对的黑暗中一闪而逝!
白光过后,黑暗潮水般退去。
雨声、风声、村民粗重的喘息声、孩童压抑的哭泣声重新回归。
天地恢复了原状。
村民们惊魂未定地检查自身,发现自己毫发无伤,连衣角都未曾破损半分。
他们茫然地抬头,却发现院中那青衫道士的身影已然不知所踪。
众人下意识地回头,望向之前摆渡人坐着的地方。
只见那张竹椅空空如也。
竹椅前方的泥地上,多了一滩刺目的人形痕迹。
那并非简单的血迹,而是仿佛被无上巨力瞬间碾碎、压扁,皮肉、骨骼、内脏与鲜血完全混合在一起,形成的一摊厚度均匀、边缘清晰、猩红可怖的……肉糜!
浓郁的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与雨水的清新土腥味混合,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怪异味道。
“啊——!”
短暂的死寂后,惊恐欲绝的尖叫声,终于划破了小山村的宁静。
道起五脏观:我在九十年代当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