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噩长夜小说 > 道起五脏观:我在九十年代当天师 > 第二百七十一章 :清算(二)
  西方因果线如冥冥中的金丝,牵引着齐云踏过三千里苍茫大漠。

  当最后一座沙丘在身后坍颓,眼前赫然展开一道深不见底的地裂。

  大漠鬼市就像大地的一道旧伤疤,在月光下蒸腾着血腥与欲望的浊气。

  沿着陡峭的岩壁向下,空气渐渐凝滞。

  两侧岩壁上悬挂的昏黄灯笼在阴风中摇曳,将往来人影扭曲成鬼魅。

  这里是亡命徒的乐土,走私贩的天堂,每一道阴影里都藏着见不得光的交易。

  空气中弥漫着腐木、麝香和铁锈混合的怪异气味,偶尔传来兵刃相击的脆响,旋即又被压抑的呻吟吞没。

  就在最阴暗的角落,那个干瘦的货郎正将一柄匕首推向桌面。

  幽蓝的刃身缠绕着肉眼可见的寒气,仔细听去,竟有万千冤魂的絮语从刃口渗出。“此乃征西大将军墓中陪葬,饮过万人血,能斩生魂断轮回……”

  他浑浊的眼珠扫过面前几个买家贪婪的面容,嘴角勾起诡秘的弧度。

  就在交易即将达成之际,货郎眼角的余光突然捕捉到了那抹青衫。

  时间在那一刻凝滞。

  货郎脸上的贪婪瞬间碎裂成惊骇。

  “不好!”货郎嘶哑的声音尚未落地,枯瘦的双手已猛地挥出。

  摊位上所有“珍宝”应声爆裂。

  淬毒的碧磷针如蝗群倾巢,裹挟黑烟的骷髅张开獠牙,缠绕怨魂的锁链绞成天罗地网。

  这猝然的发难让周围的亡命徒都骇然后退,撞翻了邻近的摊位。

  可齐云依然静立如初,青衫在邪风中纹丝不动。

  “赊刀恶鬼,因果已至。”

  清冷的声音如古钟鸣响,直接叩击货郎的元神。

  但见齐云并指如剑,一缕赤金火苗自指尖跃出。

  那火初如豆蔻,在触及邪气的刹那,竟铺展成滔天巨浪。

  更奇特的是,这火焰所过之处,鬼市的污浊仿佛被净化。

  碧磷针化作青烟消散,骷髅在尖啸中崩解,锁链上的怨魂竟露出解脱的神情。

  货郎趁乱已没入迷宫般的巷道。

  他对这里的每处暗门了如指掌,在阴影中穿梭如游鱼。

  经过三个拐角,确信无人追来,他正要松一口气,却忽觉胸口一凉。

  不知何时,齐云已立在巷道尽头。

  承云剑甚至未曾完全出鞘,仅仅出鞘三寸,那道凝练到极致的剑气已贯穿虚空。

  货郎低头看见自己胸前浮现的血线,焦灼的气息从切口弥漫开来。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齐云轻声道,指尖在剑柄上轻轻一叩。

  当齐云的背影消失在鬼市入口,月光才敢重新洒落。

  战战兢兢的围观者凑上前,只见货郎的残尸如两段焦炭,那柄作为诱饵的邪刃早已锈蚀成灰。

  有眼尖的人发现,货郎僵硬的指缝间,还攥着半张未燃尽的符咒,那是他准备用来血祭整个鬼市的最后手段。

  风中传来承云剑归鞘的轻吟,而在场的每个人心头。

  汴梁城中。

  明月楼作为三大青楼之一,正是华灯初上时分。

  绣楼深处,一间雅致的绣房内,沉香自鎏金熏炉中袅袅升起,与窗外飘来的丝竹管弦交织成一片旖旎。

  雕花窗棂半开,隐约可见远处画舫上的灯火倒映在汴河水中,碎成点点金芒。

  梳妆台前,女子端坐于菱花镜前,身着一袭水红色罗裙,裙裾如花瓣般在绣墩四周铺展。

  她执起一把象牙梳,慢条斯理地梳理着如瀑青丝。

  镜中映出的容颜堪称绝色。

  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朱唇不点而赤。

  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换,都足以让见者心旌摇曳。

  就在她拈起一枚芙蓉玉簪,欲斜插入鬓时,镜面忽然泛起细微的涟漪,仿佛雨滴落入静湖。

  镜中景象微微扭曲,清晰地映出身后屏风之后,一道黑影缓缓晕开,在烛光下泛着幽微的光。

  她拈着玉簪的纤指骤然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镜中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庞上,血色如潮水般退去,最终苍白如初雪。

  那双惯会传情的眼眸中,所有的妩媚在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恐惧与绝望。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试图呼救。他最大的本事便是在伪装上,一旦被找上门来,那便是代表着,他已然无处可逃!

  镜中倒影凄然一笑,唇角扬起的弧度尚未成形便已凝固。

  一道细微如发丝的剑气破空而来,带着凛冽的寒意,精准地没入他的眉心。

  没有鲜血四溅,没有皮开肉绽,只在光洁的额间留下一个殷红的朱砂痣,宛若仕女图上最后的那一笔点染。

  她身子轻轻一颤,如风中残荷般软软伏倒在梳妆台上。

  云鬓间的步摇轻轻晃动,珠翠相击发出细碎的声响,很快归于沉寂。

  那双曾经顾盼生辉的眸子渐渐失去神采,最终凝固成两潭死水。

  熏香依旧袅袅,琵琶声隔着珠帘隐隐传来,窗外依旧是彻夜的笙歌曼舞。

  无人知晓,这间雅室之内,一幅完美的皮囊之下,灵魂已被悄然诛绝。

  齐云的身影在墨蓝色的海面上几次明灭,足尖轻点汹涌的波涛,竟如履平地。

  咸涩的海风裹挟着浓郁的湿气,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

  前方那座岛屿的轮廓在风暴与永不止息的迷雾中若隐若现,怪石嶙峋如巨兽的獠牙,刺破翻涌的海面,岛上植被稀疏,只有些低矮、扭曲的怪异灌木紧抓着岩缝,透着一股死寂与荒凉。

  循着那根最为粗壮、隐晦,几乎凝成实质的黑色因果线的最终指引,他登上了岛屿。

  岛上的空气粘稠而沉重,在岛屿中心,一个隐蔽的、明显是凭借强大力量硬生生在岩层中开凿出的简陋洞府,如同伤口般暴露在那里。

  齐云缓步走入洞府。

  内部空间不大,光线昏暗,只有几缕惨淡的天光从岩缝漏下,映照出飞舞的尘埃。

  洞壁粗糙,带着新硎的痕迹,中央,天机子盘膝坐在一个由枯黄海草胡乱编织成的粗糙蒲团上。

  他依旧穿着那身曾经显眼夺目的绯红道袍,但如今这袍子已破旧不堪,沾满了不知是泥泞、血污还是其他什么秽物的斑驳痕迹,颜色黯淡。

  他的面容不再是往日的蜡黄,而是一种如同陈年金纸般的死灰色,透着一股沉沉死气。

  气息衰败到了极致,每一次呼吸都如同破败风箱的艰难抽动,浑身缭绕着一股浓郁不散、令人作呕的焦糊肉味,尤其是双眼处。

  那里只剩下两个狰狞可怖的血洞,边缘皮肉翻卷,呈现出被极致高温或能量瞬间灼烧后的碳化焦黑,那是他妄图窥视“绛狩火”那不可名状之本源,所付出的、永不可逆的惨痛代价。

  洞内的寂静被齐云轻微的脚步声打破。

  天机子那空洞、流着污血的眼窝立刻“望”向了洞口方向。

  他失去了眼球,但依然能“看见”来者。

  他扯动干裂、满是血痂的嘴角,面部肌肉僵硬地牵动,发出如同破旧风箱竭力鼓动般的嘶哑笑声:

  “嗬……嗬……齐……齐云……你果然……还是找来了!”

  齐云的目光平静如古井深潭,缓缓扫过状若从地狱爬出的厉鬼般的天机子,最终定格在那两个依旧在细微渗血的空洞眼窝上。

  他淡淡开口,声音在狭小的洞府内清晰回荡:“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尔等盗门,倒行逆施,夺天地之机,窃众生之命,荼毒生灵,终酿此倾世大祸。

  智光大师心怀慈悲,亦因尔等贪婪妄念而身化焦土,功德圆寂。

  今日,便是这一切罪业清算之时。”

  “清算?哈哈哈……”天机子猛地仰起那如同恶鬼般的头颅,发出一连串凄厉而癫狂的大笑,笑声在石壁间撞击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就凭你?!一个侥幸得了些机缘的小辈?!

  就算本座根基已毁,道途尽断,双目已盲,神魂日夜受那业火煎熬,也绝非你可以轻辱!

  本座……本座早就等你多时了!

  想要我的命?那就一起来……一起来堕入这无间地狱吧!”

  话音未落,他脸上猛地闪过一抹极致怨毒的决绝,枯槁如鸡爪的右手猛地抬起,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疯狂,狠狠拍向自己的天灵盖!

  “嗡!”

  一股难以名状、充满亵渎意味的邪异能量,轰然自他残破的躯体内爆发开来!

  墨汁般浓稠、仿佛连光线都能彻底吞噬的黑气,自他七窍与周身万千毛孔中狂涌而出,瞬间弥漫大半个洞府。

  那黑气并非死物,其中缠绕、蠕动着无数哀嚎、扭曲的怨魂虚影,一张张痛苦到极致的面容在黑雾中时而凝聚,时而溃散,发出直接作用于元神本源的、令人战栗的尖锐嘶鸣,仿佛要将人的理智也一同拖入无尽的深渊。

  与此同时,他身下那看似粗糙的岩石地面,陡然亮起刺目欲盲的血色纹路!那纹路古老、诡异,充满了不属于人间的恶意,瞬息间便交织、蔓延,构成了一座覆盖了整个洞府地面的邪异阵图。

  阵图成型的刹那,洞府内的温度骤降至冰点以下,空气中凝结出细密的、带着污秽能量的黑色冰晶,簌簌落下。

  连时光的流动都仿佛被这股极致的阴寒与邪恶所凝固,变得粘滞而缓慢。

  他竟是以自身残存的所有生命精元与痛苦魂魄为最终祭品,强行催动了这道不知从何处得来、与敌偕亡的禁忌绝阵!

  他要将这方寸之地,化为埋葬一切,连同他自己在内的绝对死域!

  然而,面对这疯狂反扑,面对这扑面而来的、足以让寻常修士瞬间心神失守、魂魄离体的邪魂嘶嚎与极寒侵蚀。

  齐云的眼神,依旧静如万古不变的深潭,不起丝毫波澜。

  他甚至不曾移动分毫,只是眉心处那道玄奥古朴的“大黑敕令”微微一闪,一抹幽光掠过,有无形的法则之线轻轻拨动。

  拒乱律法,生效。

  那汹涌澎湃、足以湮灭生灵的邪异黑气,那哀嚎刺耳的万千怨魂,那足以冻结时空的极寒之力,在触及齐云身上,如同撞上了一堵绝对无形的壁垒,又像是汹涌浪潮遇到了深不见底的归墟。

  尽数被一股超越常理的力量抚平、抵消。

  随即,齐云手中承云,向前一斩。

  没有璀璨的剑光,没有呼啸的剑气,甚至没有引动周遭灵气的剧烈波动。

  只有一声轻若飞絮飘落,微如烛火熄灭的声响。

  “噗!”

  天机子脸上那癫狂、怨毒、带着最后一丝与敌偕亡快意的神情,骤然彻底凝固。

  他所有的动作,体内疯狂奔涌的最后力量,脚下那刚刚亮起、尚未完全展露凶威的邪异阵图……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斩”之下,血肉碎裂!

  洞府顿时一片死寂。

  只有洞外那亘古不变、一遍遍拍打着礁石的苍茫海浪声,隐隐传来。

  齐云静立片刻,因果熔炉之中,最后一根因果线,已如同燃尽的灯芯般,悄然断裂。

  齐云转身,迈步,身影已从这荒僻的岛屿洞府中消失,仿佛只是一道幻影掠过。

  洞外,风雨未歇,海雾愈发苍茫,将一切痕迹都掩盖在无尽的波涛与迷蒙之中。

  仿佛从来无人来过,也无人离去。 道起五脏观:我在九十年代当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