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噩长夜小说 > 魏晋不服周 > 第204章 不装了
  第二天一大早,石守信就步行离开了李氏的宅院,前往晋王府。

  此刻他感觉浑身轻松,因为接下来,再不必去跟那些老登们打交道了。

  也可以暂时离开洛阳这个是非之地,避开这里浑浊到令人作呕的政治氛围。

  晋王府距离李氏的宅院并不远,石守信很快就到了地方,被亲卫引到司马昭所在的书房门前,他等了很久才看到司马昭急匆匆的从卧房那边赶来,衣衫虽然齐整,但头发凌乱显然是急匆匆起床来不及洗漱。

  不知为何,石守信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似乎有点尴尬,像是遭遇了什么不能启齿之事一样。

  二人进入书房落座后,司马昭收敛了一下心神,看向石守信询问道:“你这么早就来晋王府禀告公务,是洛阳发生了什么大事么?”

  司马昭有些紧张的问道。

  不紧张不行,因为事关他的登基大业,任何小小的意外都有可能出大乱子。

  想起自己的谋划,石守信轻咳一声说道:“并没有什么大事,下官现在是来请辞的。”

  “请辞?”

  司马昭面露狐疑,似乎不太理解石守信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这司隶校尉当得好好的,为何要请辞呢?”

  司马昭追问道。

  他觉得石守信办事很得力,可以说这次贾充上劝进表,石守信是出了大力的。

  “大晋开国,新朝雅政,正是要大赦天下,将那些能干的臣子从金谷园内释放,将那些发配辽东的贵人追回。

  此为前朝之乱,新朝改之,乃拨乱反正也。

  下官这个前朝的司隶校尉,因为前朝的暴政,而抓了许多人,自然是要给他们一个交代的。

  这么大的事情,岂能说过去就轻飘飘的过去?那是需要有人站出来负责的。

  既然晋王是要大赦天下,那自然是前朝的酷吏做得不对,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下官若是继续当这个司隶校尉,那究竟是下官做错了,还是被下官抓捕的人做错了呢?

  如果下官这个前朝的官在新朝依旧履职,那岂不是说抓人没抓错?

  总不能说大家都没错,然后在开国大典的宴席上,坐在一起推杯换盏吧?

  殿下以为如何呢?”

  石守信提出了一个很尖刻,却不能回避的问题。

  司马昭沉默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是替孤办事的,若是你都被清算了,那将来谁还愿意替孤办事?”

  司马昭反问道。

  石守信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轻笑一声说道:

  “殿下,正因为如此,所以下官现在来请辞呀。

  如果我现在不请辞,那么开国大典召开之日,便是下官人头悬挂洛阳城门之时。

  我现在不跑,难道等酷吏将我抓去司隶台的监牢以后,再去想逃跑么?

  下官现在请辞了,改朝换代后我便是一介草民。

  提拔下官继续在青州为政一方,便是皇恩浩荡。相信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新朝讲究施政宽柔,辞官之人是既往不咎。总不会追究我这个草民的责任吧?”

  石守信摊开双手说道。

  听到这番话,司马昭忽然发现,他对于权力运作的理解,远不如面前这个年轻人!

  或者说司马昭在高位很久,已经无法揣摩下面办事的臣子,究竟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复杂心思了。

  在委托石守信给自己干脏活啃骨头之前,司马昭压根就没想过,这个办事之人将来应该怎么体面的退场。

  最多也就是“老子肯定保你”的心思,没有想太多后果。

  但现在听石守信一说,就发现里面门道很多。

  石守信是大魏的司隶校尉,可不是大晋的司隶校尉呀,这里头看似只差了一点点,实际上可谓是天渊之别。

  前朝没了,那前朝的官还是官吗?

  石守信的思路,是反其道而行之。

  既然现在魏国政权运转顺畅,我就让它运转不畅,逼迫那些老逼登们让步。也让他们感受一下司马昭登基的迫切决心!

  只要让步了,那就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了。

  买卖总是谈出来的嘛。司马家吃最大的那一份,其他人也有各自的美味佳肴,大家都可以吃得饱饱的。

  何乐不为呢?

  比司马昭所想的“用死士制造恐怖气息”这种阴招不知道高哪里去了!

  石守信将司隶校尉的腰牌,还有司马家死士的信物都放在了桌案上,对司马昭作揖行了一礼。

  “你要回青州么?你这样离开,恐怕不合适。

  就连刘禅这等亡国之君,孤都要宴请他列席。

  你若是离开了,实在是说不过去。”

  司马昭叹息道,算是默认了石守信的请辞。

  “下官会在孟津渡口,看看这里能不能建一座桥,去实地勘测一番。

  这也算是忙里偷闲了。

  至于开国大典,下官这个前朝的酷吏,就不方便参与了。

  想来下官抓捕的很多人都会参加,若是遇到,他们会难堪,殿下也会难堪。”

  石守信请辞的态度异常坚决,而且有理有据,让人无法反驳。

  实际情况确实如石守信所说。

  假如在庆典后的宴会上,石守信列席其间,王恺等人也同样列席。

  到时候众宾客都对石守信露出仇恨的目光,请问这宴会是开呢,还是不开呢?

  如此重要的庆典,把气氛搞得这么僵,不知道的还以为马上要亡国了呢!

  总不能说到时候把碍眼的人赶走吧?

  石守信提前请辞,便是没有资格出席宴会。既然都没资格去了,那自然也不存在要不要赶人离开的抉择。

  “放心,孤一定会补偿你的。”

  司马昭很是郑重的承诺道。

  “如此下官没有忧虑了,这便告辞。

  对了殿下,下官的部曲还在青州,您千万别调整那边的地方官职。

  我怕部众不明就里,万一他们兵变那就糟了。”

  石守信“好心”提醒道。

  司马昭这才想起石守信麾下还有数千嫡系兵马,并不直接听从朝廷调遣。

  主要是石守信过于乖巧,总是随叫随到,没有带兵招摇过市。

  让人遗忘了,他其实也是可以在地方上呼风唤雨的一号人物!

  石守信的提醒确实很必要,因为辞官只是走个过场,改朝换代后,新官职依旧是需要任命的。

  怕就怕某些蠢货,比如王恺之流,建议司马昭到时候不要任命石守信当青州刺史!

  到时候石守信麾下的部曲,拿不到自己想要的土地和官职,难道不会叛乱吗?

  真要有那么一天,局面就彻底无法收拾了!

  “这点小事,孤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司马昭忍不住呵斥了一句。

  等石守信离开后,这位满怀心事的晋王来到卧房,却是看到王元姬正要出门。

  想起昨夜的不堪,司马昭长叹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昨晚因为大事在即,司马昭心情极好,入夜后他来到卧房,看到王元姬坐在桌案前发呆。

  不知为何,这看腻了的原配夫人,那一刻刻在烛火下,面容看上去居然也显得很有一些妩媚动人。

  司马昭一激动,就把王元姬扑倒在卧房的木板上。结果不知道是因为太过粗鲁导致对方不积极配合,还是自己身体真不行了,当司马昭费劲力气把王元姬衣服脱干净以后,他不行了!

  羞愧的司马昭正要去找卫泛求一些药丸助兴,却是被王元姬阻拦了。她非常温柔的劝说司马昭:当皇帝是第一位的,没必要瞎折腾。

  司马昭转念一想确实如此。

  老夫老妻折腾一回,难道比当皇帝更重要吗?身体折腾坏了,还怎么当皇帝呢?

  二人各怀心事悻悻就寝,彼此间碰都没再碰一下。

  “王恺被流放还没回来,家里人都颇有微词。

  今日开始妾先回娘家住两天,安抚一下他们。

  若是有事,阿郎派人来王府告知妾一声便是了。”

  王元姬握住司马昭的手轻声说道。

  想起昨夜的不堪,司马昭长叹一声点点头。近期避开一下也好,要不然这样的事情是真尴尬,又不方便启齿。

  ……

  洛阳的官场最近很热闹。

  石守信“被逼”请辞的第二天,金谷园内的“嫌犯”,就被暂代司隶校尉的杜预告知,他们会在开国大典后的第二天全体释放,并官复原职,甚至不排除更进一步。

  于是园内的躁动立刻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知道,那可遇不可求的机遇终于来了。

  新朝新气象,新官职新待遇,来了,终于来了!

  接着,司马昭光速接受了曹奂的“禅让”,并对外发布诏书,改魏为晋,大赦天下。

  死刑变死缓,无期变有期,有期直接释放!

  朝野内外无人反对,虽然没有了石守信这个手套,但司马昭的亲信多了去了,根本不缺抓人的酷吏。

  有先例在前,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也都不想折腾了,这时候谁劝谁死!

  即将到来的秋收庆典,被正式改名为登基大典,礼仪流程从头到尾换了个遍,却并不需要重新设计。

  因为那原本就是早设计好的“B方案”。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作为开国的庆典,当然不能马虎,也不会马虎。

  整个流程,首先是祭祀,即拜天地,拜先祖,献三牲等环节。

  然后是某个大臣代表,代替曹奂宣读退位诏书,再由司马昭的亲信宣读继位诏书,意味着司马氏是从曹氏手里接过神器传承。

  而不是什么占山为王,抓个农妇就当皇后,找个农夫就是大将军的草台班子。

  接着是阅兵,新皇帝司马昭坐在御驾上,禁军队伍护卫在周围,然后绕着洛阳城武装巡游,彰显“虎贲在侧”的霸气。

  最后环节,才是在太极殿内,由担任黄门的官员宣读册封名单,对朝廷百官和权贵们进行爵位分封与官职任命。

  由于册封的人极多,根本念不完,所以很多小官小爵会自动略过不表。

  等这一切都完成,开国的庆典也就正式结束了。

  然而,这些其实都是表面功夫,都是事先都安排好了的。

  庆典结束后,在太极殿内准备的晚宴,才是重头戏中的重头戏。

  在这场宴会中,通过观察座次以及众多臣子的神态表情,甚至是宴会中说过哪些话,就能看出未来的政局,会如何演变。

  谁是大玩家,谁坐小孩那桌,基本上都能看出个七七八八来。

  但这些事情都跟石守信无关,因为……他不会参与其中,或者说压根就没资格进场!

  不过这些鸟事,石守信压根就不操心,此刻他正在司马昭给他安排的那个小院子里,跟赵囵等亲信推杯换盏喝酒呢!

  这天一大早,石守信与赵囵等人在院子里打拳,彼此间切磋武艺。由于赵囵十分明白“陪领导打街机”的精髓,因此这场比试玩得十分尽兴,让石守信产生了一种“我也很能打”的错觉。

  打完拳以后,众人在堂屋内落座,拿了几坛子晋王府送来的佳酿,一人一坛,直接拿着喝,根本就不倒进酒杯里。

  “使君,这次我们忙前忙后,您就这样辞官了么?”

  赵囵疑惑问道,搞不懂石守信在玩哪一出。

  这里没有外人,石守信哈哈大笑道:“和那帮虫豸在一起,是办不好事情的。我现在辞官啊,就是不想跟那帮人混在一起。”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的,赵囵摸摸脑袋,不知道该怎么接茬。

  其他人同样不明白,毕竟他们也只是石守信的亲卫。上阵杀人是把好手,斗心眼就玩不过那帮老硬币了。

  “我现在辞官,等大晋开国时,我就是一介草民,而不是前朝余孽。

  参加开国大典,我也不过是在太阳下面站几个时辰罢了,你们觉得这很有意思吗?”

  石守信反问道。

  赵囵微微点头,他是大个子,但不是大傻子。

  参不参加庆典,无非是些表面功夫。就算是无官职的布衣,去参加庆典又能如何呢?

  是能变帅变聪明,还是可以多长块肉?

  什么都没有,顶多可以对家中小辈吹嘘一番,仅此而已了。

  “使君所言极是,这破庆典,不去也罢。”

  赵囵冷哼一声附和道。

  “这就对了,即便是我辞官了,改朝换代后,司马家该给我封的官,也是一个都不能少!

  好多人啊,都在盯着司马氏,都想看看他们要怎么对待真正的功臣。”

  石守信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面带讥讽之色,继续说道:

  “现在洛阳城里的那些人啊,都是累赘和负担。

  本来我有百分的力量,若是跟他们联合,能发挥出五十分就很不错了。

  这洛阳城啊,并不一定非要有圣旨才能来。

  等咱们以后混得风生水起了,这洛阳我们想来便来,想走就走。

  可不会看肉食者们的脸色。”

  石守信意味深长的说道。

  听到这话赵囵心中暗暗吃惊,虽然他早就知道石守信是个桀骜不驯之辈,但实在是没料到这位压根不把司马氏放在眼里。

  毫无敬畏之心。

  “对了,跟你们说个事。”

  石守信忽然收起脸上的笑容,看向众人。

  “请使君示下!”

  “开国庆典的前一天,也就是两天之后,你们把军服脱下来,把长枪的枪头取下来。

  我们扮作盗匪,去洛阳城西的集市打劫,然后不回洛阳了,拉着货物直接去孟津渡口。

  抢来的东西,兄弟们平分,只当是这次跟石某来洛阳的差旅费了。”

  石守信嘿嘿笑道。

  有这样的好事?赵囵等人激动得都要跳起来了!

  似乎是想到什么,赵囵又问:“朝廷就不管了么?”

  “开国庆典就在明日,谁今日还会去管旧朝的事情。

  为了防止某些人不讲武德,我们要先给他们展示一下什么叫武德。

  这些洛阳的商贾,多半都是权贵的家奴,抢了就抢了。

  放心,出了事石某一力担着,你们只管敞开了抢就是。

  拿不走的,招呼城内百姓来搬运,咱家就当是劫富济贫了。”

  石守信轻轻摆手道,一脸风轻云淡。

  “我等誓死效忠石使君!”

  在场众人齐刷刷跪了一地,都是对石守信心悦诚服。 魏晋不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