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图尤夫并不看好阿列克谢与他的萨夫河计划。
事实上,骠骑兵以及归顺的肥牛堡老兵中大多数都不看好阿列克谢的计划。
先不说重修一条河需要多大的人力物力,单说能不能修成就是一个大问题。
假如爆发了洪水怎么办?假如河道不够深无法通航怎么办?假如修建到一半吸血鬼大举进攻怎么办?
这不是白白浪费人力物力吗?
可库图尤夫并不能阻止阿列克谢的计划,因为每次他提出反对意见,阿列克谢都会问:“那库图尤夫阁下有什么方案?”
接着就是一段尴尬的沉默。
库图尤夫很喜欢阿列克谢这种针锋相对与强硬意志的状态,这是成为肥牛堡大公必备的。
但他更喜欢当阿列克谢把事情搞砸后,他来收拾残局时说的“我早告诉你了。”
于是他便坐看阿里克谢的行动,等着他因太年轻太单纯而犯下错误。
几乎每天,他都会披着熊皮大氅,带着圣孙烧(薯根酒)坐在河道旁的小屋内喝酒。
每隔几天,就会有人给他带来帝国整体占据的具体消息。
像查理八世重新组织军队将王庭军队拦在了金羊毛滩,双方鏖战月余。
像中路军南侵白砂地,地方守军一触即溃,在丢失了近半领土后才维持住稳定。
像科尼亚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冒险派出海军试图在开拓地开辟第二战场并以此为跳板登陆南诺恩。
最新的战报一封封送来,库图尤夫眉间的愁云便越来越浓。
他已然清晰地认识到,这一次王庭的军队绝不是以前几次能比。
在百年战争或前几次的吸血鬼入侵中,双方总是要在一个领上拉扯许久,才能占领。
有时候是一两年,有时候甚至是十年二十年。
这一次,不管是莱亚还是法兰,吸血鬼的军队几乎无一合之敌。
根据战报来看,有时候帝国军队需要用两到三倍的人手才能遏制住王庭的进攻。
一年间,整个咆哮走廊沦陷,北路军甚至能一路打到南诺恩去。
一年间,风车地、金角湾、鹰脚湾、白砂地、金羊毛滩等沿海富庶土地相继沦陷。
在瑙安河上,在伊贝河上,在帝国各地的河流与道路上全都是背井离乡的难民。
不可否认,沿海地区庄园破产导致武装人员大量流失,形成武德洼地,这是原因之一。
但更重要的,在库图尤夫看来,就是这一次吸血鬼掌握的武力和内部的统一程度远超预想。
这一仗不好打。
合上了手中的战报,库图尤夫吹灭油灯,拿出银壶就准备喝酒。
只是他仰头喝了半天,才发现一点酒都没有。
一定是巴斯鲁迪忘记装酒了,这个懒鬼!
披上大氅,库图尤夫走出小屋,准备去河道工程那边借点酒。
说白了,谁家干工程不喝酒啊。
只是当他走上记忆中的河道旁时,却是忍不住用力眨了眨眼睛:“这,这不对吧?”
萨夫河的故道,他是见过的,但绝对不是这样的。
那该是一条干涸的,散落渔船渔网残骸,布满杂草树根以及石块的条形洼地啊!
如果再让泥土堆积个几十年,被洪水冲刷一阵,这里将会彻底变为平地。
然而他现在看到的,却是一条深3米左右,宽度在15米左右的梯形河道。
枯朽的水草与渔船残骸,没了。
杂草树根与石块,不见了。
一眼望不到头的河道旁,只有成群的工兵们上上下下,用起重机搬运着泥土。
他们的动作别扭而又机械,可效率却是异常地高。
清理杂物,挖掘泥土,搬运石块……每个人都在勤勤恳恳做自己的事,就好像他们这是在修建自家屋顶。
库图尤夫看了半天,甚至没有看到拿着鞭子的监工。
如果不是今天没喝酒,他都以为自己喝到出现幻觉了。
“库图尤夫阁下,您怎么在这啊?”马蹄声中,巴斯鲁迪的声音响起,“您还没喝酒吧,我这弄了点好酒,给你换一换……”
“把马给我。”
“啊?啊……啊!”
不等巴斯鲁迪回复,库图尤夫已然一脚将他踹下马,自己翻上,沿着河岸向前。
过了差不多半小时,他才返回,脸色却是难言的复杂。
算一算,这才过去两个月时间啊,可是河道的疏通工程已然完成一半了。
按照当前这个进度,大概在六月左右,这条河道就能通航。
库图尤夫的预测也是六月,只不过是明年六月!
他在北方的这些年,南方的铠木行省发生什么了?集体升华了?
这还是人类吗?
库图尤夫当年是苦过来的,从马贼干起的,纤夫、马夫、民夫都干过。
他敢下一个定论,干这种活的谁不偷懒啊?不偷懒那还是人吗?
于是他去打听了一下工程兵的工资,发现这个工资确实是可以不做人。
那是他当初做工时,工资的五倍,一周一发!
圣联佬是有钱啊,而且也下血本了。
不过他还是没有想明白,拿钱干活是本分,大家都该愁眉苦脸才对。
这些工兵怎么这么热情呢?
从这天起,库图尤夫不再天天窝在小屋里喝酒了,而是每天都带着骠骑兵在河道附近巡逻。
因为他发现,照这进度,阿列克谢的计划还真有可能成功!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目前当务之急,就是不能让王庭的侦骑发现这边的动静。
有时候,他甚至会埋怨一个月前的自己,干嘛老在屋子里待着,就不能出来看看吗?
要是被吸血鬼们发现了工程早期的进度,起了疑心,那这个最有可能的计划真要流产了。
不论如何,这次计划的顺利程度是超乎库图尤夫预料的。
吸血鬼并没有起疑心,而河道与堤坝在五月末就基本修缮完毕,只等闭闸引水。
六月初,随着圣联的数十条发条机明轮快船的到达,带来了法兰海军截断登陆开拓地吸血鬼海军后路的战报。
一场大海战,让王庭损失了快四分之一的舰队,同时也让五千人的军队遗留在开拓地。
不管是芝士堡前线,还是金羊毛滩前线,都是焦灼的态势。
但今天,在六月初这个初夏的季节,咆哮走廊将率先打开整个帝国僵持的局面。
库图尤夫深信这一点,尤其是他看到那些快的飞起的驳船后。
或许这就是年轻人的时代了吧?
望着那一面面圣联的红黑齿轮旗与肥牛堡的条纹旗并立,库图尤夫将视线投向阿列克谢。
相比于八年前,阿列克谢长出了浓密的络腮胡,身边则多出了一名武官与一名学者。
武官叫做巴莱里,学者叫做昂尔若克。
望着那名武官的脸,库图尤夫再次恍惚起来。
他好像在阿列克谢脸上看到了前任大公彼得罗夫的脸,在武官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站在堤坝边,阿列克谢·布鲁姆林德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意气风发。
“诸君请看,此去便是培根堡!”
在轰隆声中,磅礴的河水咆哮着,怒吼着,溅起无数雪白的浪花,沿着河道流向远方。
圣女来时不纳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