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局势,几乎顷刻而动。
随着大宋的起兵。
四方云动,但却又与之前的交战氛围完全不同。
——那种紧张的氛围消失殆尽。
几乎所有百姓都已经做好了迎接大宋王师的准备。
这就是顺势而为!
在经历顾氏五代人的经营之后,整个天下的局势已然是与当初截然不同。
无论是西夏也好,亦或是辽国也罢。
这两国都已然是失去了民心。
就算他们的皇帝亲自出征反抗,终究也无法阻挡这宛若海浪一般的民意。
——天下百姓心向大宋!
这其实也是必然的。
当西夏与辽国的那些贵族们,将屠刀对准了麾下的百姓之时,他们的结局其实便已经注定了。
有顾氏在。
几乎整个九州的百姓都会偏向于大宋。
这一点在以往还有活路的时候或许还不会展现出来,但如今的状况就是必然的!
.......
寰极元年,六月。
战事的推进,快得超乎世人想象。
纵使两国的防范已经做的十分迅速,但在这滚滚大势之下,外围的防御几乎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顷刻之间便被宋军碾过。
贺兰山。
西夏少年天子李乾顺御驾亲征,确在石州前线激起了党项将士最后一波决死之心。
然而,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悲壮并无法转化为胜势。
宋军主帅王韶稳扎稳打,以重步兵结叠阵抵御西夏铁鹞子冲击,神臂弓营则以前所未有的密集箭雨覆盖战场,西夏最引以为傲的铁骑在如此立体而残酷的打击下损失惨重,冲锋之势屡屡受挫。
与此同时,刘昌祚所率的三万轻骑,绕过所有坚固据点,凭借超卓的机动性,奇迹般地穿越荒漠,突然出现在兴庆府城下。
——这就是民心的关键。
当西夏所有精锐几乎都在抵抗和石洲之时,刘昌就压根没有任何的阻碍。
甚至就连百姓都在帮助宋军快速过境。
都城被围,消息传至石州前线,西夏军心瞬间崩溃。
更致命的是,早已被宋廷密使联络、许以重利的河西甘州回鹘与部分吐蕃部落,见大势已去,纷纷倒戈,宣布归附大宋,并出兵截断了西夏西逃的退路。
声声喊杀之音震耳欲聋。
石州城下,血浸黄土。
李乾顺站在残破的城楼上,看着城外如林的宋军旗帜。
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天子第一次真正理解了绝望二字的重量。
连日血战,西夏最精锐的“铁鹞子“已折损过半,城内存粮仅够维持十日,且还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如今都城被围,更是直接断绝了他所有的出路。
他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够继续撑下去。
甚至如今就连维持住军心都已经无比的困难了,能够坚持到今日都还是因为他天子的身份。
相比于辽国那广袤的疆域。
西夏如今所面对的处境,确实太过于困难了一些。
西域的兵马....大宋的兵马....国内的反叛军。
这一切都是那般的不可阻挡。
别忘了——
西夏的核心势力,羌人本就与顾氏的关系极为特殊。
以往的他们碍于利益可以不与顾氏亲近,但是如今则是完全不同,只要顾氏愿意给他们一次机会,又有谁会放弃这条生路呢?
而顾霖当然会给他们这次机会。
顾氏就从没想过去造成大规模的杀戮,而这就是顾氏给予西夏的最后一击。
当整个西夏核心势力都开始从内部出现叛乱之时。
这一切,便已然再也无法阻挡。
石头城。
李乾顺独自立在垛口边,任由带着焦糊味的热风吹动他染血的战袍。
城下宋军的营火连绵如星河,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
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天子缓缓抚摸着城墙上的箭痕,指尖传来的粗粝触感让他想起太庙里那些斑驳的青铜礼器,一时间,让他本就复杂的面容更显复杂。
“陛下,该用膳了。”内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
李乾顺没有回头,只是望着南方兴庆府的方向。
他记得离京那日,母亲悄悄塞给他一包贺兰山下的泥土,说若是想家了就闻一闻,现在那包泥土还在怀中,可家乡却已遥不可及。
其实他与梁太后的关系一直都不好。
双方其实一直都是在争权的状态之下。
可如今,面对这滚滚而来的大势,当初这些无论怎么想都忘不掉的仇恨似乎也不值一提了。
“你们听。”少年忽然开口,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城墙上幸存的守军都竖起耳朵,风中隐约传来兴庆府方向的号角声——那是宋军发动总攻的信号。
几个老兵忍不住别过脸去,用破损的衣袖擦拭眼角。
阵阵微风吹过,带着无尽的硝烟与血腥气。
这一刻,李乾顺忽然想起小时候先生们给他讲起那些中原的故事。
想起了那一代代的千古名君。
想起了那一代代带着无尽传说的顾氏子弟。
最后——
他又想起了那一个个同样被青史记下的亡国之君。
他想起了商纣王,那个在鹿台积粟、堆满珍宝,最终却只能身着宝玉衣,投身烈火,与他的王朝一同化为灰烬的暴君。
在他看来。
自焚,看似壮烈。
实则是一种彻底的绝望与逃避。
他还想起了南陈后主陈叔宝,国破之时,带着宠妃藏于井中,最终被一根绳索拉出,成为了天下笑柄,那是何等的狼狈与不堪。
这些身影在他脑中一一闪过,或悲壮,或屈辱,或可笑。
他们都是亡国之君,都以自己的方式,为各自的王朝画上了句点。
但——
那些都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一股莫名的力量,混合着少年人特有的不甘与嵬名家族血脉中最后的骄傲,猛地从他心底涌起。
他不要像纣王那样在火焰中无声地消亡,那太寂寞;他更不要像陈叔宝那样,卑躬屈膝地活在敌人的怜悯之下,那比死亡更令人难以忍受!
他是李元昊的子孙!
他的身体里流淌着党项人鹰与狼的血液!
李乾顺猛地站直了身体,原本萦绕在他眉宇间的迷茫与绝望,被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所取代。
他一把抓起斜倚在垛口的长枪。
那枪杆上满是刀劈斧凿的痕迹,沉甸甸的,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这是嵬名家族一脉相承的武器。
并非是指一枪传承数代,而是几乎每一代的嵬名家族子弟都会去用枪法,而这其中的根源同样也是因为顾氏,简单来说,是因为顾琛。
自顾琛之后。
枪这把兵器在整个九州便已经有了不同的意义。
顾氏子弟同样也是用枪。
而一众或是追随过顾琛,或是被顾琛所征服的存在同样也选择使用枪来表达自己的敬仰。
李乾顺同样也是如此。
或是少年义气,或是心中怀有壮志。
李乾顺对于顾琛的敬仰同样也远超常人,而这同样便已经注定了他的结局。
唯有死战!
这注定是一条不归路。
无关于对错。
哪怕是到了如今的这个地步,李乾顺同样对于历代先人没有丝毫的怨言。
西夏立国——此事放在大宋放在辽国皆是造反。
但唯独对他们嵬名家族而言。
此乃创业。
先人筚路蓝缕开拓基业,存亡于宋辽夹缝之中谋得一线生机,这才造就了后来的一番基业。
如今虽然是要倾覆。
可这又能如何?
作为嵬名后人,李乾顺不后悔,也不会去丢先人的脸。
“嵬名氏的儿郎们——!”
“随朕——杀——!”
他没有选择在宫殿或城楼自尽,以保留所谓君王的体面。
而是像一名最普通的党项战士,像他的祖先们曾经做过无数次的那样,手持兵刃,义无反顾地迎接死亡,迎接属于一代帝王的落幕。
纵使,他从未掌权。
纵使,他从未真正的成为一个帝王。
顾易同样也在默默注意着这一幕,心中对此也是莫名有些怅然。
豪杰的落幕纵使会引起旁人的心绪。
如今便是这般。
就连他都不得不承认,这李乾顺是有着一代明君的风采。
不仅仅是他。
包括西夏内部的不少人,包括辽国内部的不少人同样都是如此。
若给他们时间恢复,这场乱世恐怕远远不会轻易结束。
可天下大业,向来没有回头路可走。
历史的洪流滚滚向前,从不为个人的才华或悲情而停留片刻。
项羽如何?
力能扛鼎,英雄盖世,终究垓下悲歌,乌江自刎。
曹操如何?
一世奸雄,睥睨天下,终究未能亲眼看见天下一统。
还有那无论是原本历史长河中,亦或是如今这个被顾氏改变的时空里,那一个个曾在乱世中叱咤风云、意图问鼎的英雄豪杰。
他们谁不曾有过鲸吞四海之志?
谁不曾在那个时代闪耀过属于自己的光芒?
然而,踏错一步,便是满盘皆输。
机遇、时运、内部整合、外部环境......缺一不可。
个人的勇武与谋略,在浩荡的时代大势面前,有时显得如此渺小。
纵使就是顾氏同样也都是如此。
没有依赖某一位天纵奇才的横空出世,而是选择了最笨,却也最坚实的一条路——五代人的苦心经营,代代相传的坚定意志。
从顾瑾的开拓奠基,到顾峻的隐忍蓄力,再到顾睿的锐意革新乃至不惜自污名望以扫清障碍的决断........
每一代人都在自己的时代里。
竭尽全力地推动着那艘名为“统一”的巨舰,哪怕只能前进一寸。
修补制度的漏洞,积累庞大的财富,革新军事的技术,更重要的是,千年的积累,在这次的乱世全然展现出来,包括拓海,包括这数百年来的深耕。
大势如此,又有谁人可逆?
当然——
其实若是可以的话,顾易还是愿意给李乾顺这种算是豪杰之人一次机会的。
作为一个现代人。
尤其是在经历了如今的千载岁月之后,顾易的视野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注重九州内部了,他想要通过顾氏联合一个个枭雄来打造出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来。
纵使这个盛世可能会湮灭,但也绝对要在这滚滚历史长河之中留下耀眼的风采。
但可惜的就是——
这一类的人杰,是不可能郁郁久居人下的。
他没有办法去干涉,也没有办法去阻拦。
大战不断。
随着宋军的不断进攻,整个石头城内的守军也是愈发崩溃了起来。
李乾顺确实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不断的嘶吼着。
想要凭借着自己的身份来鼓舞守军的决心。
可在生死面前,他这个年纪轻轻,且刚刚才有了一点点声望的皇帝又能做些什么呢?
而也正如顾易的预料。
当身边最后的死士恳求护他突围时,李乾顺没有丝毫犹豫,再度提枪杀入敌阵。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拥有赴死的勇气。
而对李乾顺来说。
一旦迈出这一步,就再没有回头路。
若当真只为了求一条生路。
不等走到这一步,他其实便早就已经投降了,无非就是活在屈辱之中罢了。
可,这终究不是他所愿!
——刀剑无眼!
尽管他身份特殊,令部分宋军有所顾忌,可随着他愈战愈深、愈陷愈围,结局早已注定。
也不知是哪来的弓箭率先穿透了这位少年天子的甲胄,而随之而来的力竭更是加剧了身躯的沉重。
终于,最后的最后这位少年天子终是倒了下去。
就这样被围在了宋军与叛军之中,再也没有了半分声息。
寰极元年,六月壬子。
历史四月攻伐——
宋军终是踏破西夏,天子李乾顺亡于阵前。
西夏,亡国。........
——————
“寰极元年,六月壬子,西师克石州。
夏主李乾顺率残部巷战,力竭而殁,年十有七。
初,乾顺婴城固守,王韶以神臂弓破其铁鹞子,刘昌祚奇兵袭兴庆府。
会河西诸部皆叛,羌酋献图,党项势孤。
太傅顾霖闻捷,焚香告太庙曰:“自文正公瑾复燕云,忠肃公峻理漕运,五代经营,今得偿焉。”
是夜,星陨如雨,贺兰山鸣。
当是时也,顾氏承五代余烈:
文正公瑾,提孤军复十六州,立社稷之基;
忠肃公峻,广屯田通漕运,实府库之积;
武襄公睿,革军制肃朝纲,铸雷霆之锋;
及至太傅霖,承累世之资,合四海之力。
昔司马迁云:“奋六世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
今顾氏五代,亦若是也。
自燕云至玉门,自幽都至贺兰,王师所至,民争箪食。
此非独兵甲之利,实百年文教浸润之功。
观西夏之亡,非亡于石州烽火,实亡于民心向背。
当嵬名氏据险自守时,顾氏学堂已布仁化于河西;当其苛敛部族时,海上商路已输仁义于宇内,五代人百载耕耘,终使“天下一统”复为华夏正朔。
昔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今顾氏立家乘而分裂割据终,其志一也。”
——《宋史.顾氏家》
操控祖宗,从东汉开始创不朽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