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囊?
“毕竟是白山人嘛,咱们又得罪不起,能退就退吧。”
陈顺安摇了摇头,道,
“咱们水窝子卖水,本就是和气生财嘛,只要井在,生意早晚就能继续做。行了行了,你也回家逗孙儿去吧,别在这逛了。”
李掌柜神色狐疑的看了陈顺安一眼。
得罪不起?
上次你抄家苏克哈赤的时候,咋没见你害怕白山人?
那叫一个落井下石,无法无天。
怎么现在却怂了?
你老陈是怎样的人,我还不清楚?
现在还洗心革面了?
片刻后,李掌柜满腹疑惑,患得患失地离去。
而陈顺安身影悠闲,却在讲武堂中游逛起来。
负雪虬枝,青石小径,远远还隐隐传来操练呼喝之声。
陈顺安毫无焦急慌乱之意,只是在心底冷笑:“想引我出去?”
至于是谁,还用想?
自然是天璇圣姑无疑!
所以,她急了。
急了急了。
……
好在陈顺安早就定下神道方针,既要给百姓们卖水分水,也要发展水中精怪,诸如银书生、金鳞妹、豚蒙子等。
人、妖通吃,广寻信徒。
所以哪怕暂时闲置井上事物,银书生三妖,每日依旧能提供可观的愿念。
虽然若是陈顺安长时间不‘妖前显圣’,或给予好处,三妖每日反哺的愿念会逐渐降低。
但大不了多等几天,也足够凑够剩余的愿念所需了。
一个字,稳!
优势在我!
陈顺安负着手,跟一群年轻武童,一并走入铁公祠。
这祠堂修得格外气派,背有假山前水湾,四周围着马头墙,门前还有一对抱鼓石,屋脊雕刻猛虎下山,武者力搏妖邪等图案。
走进祠堂,首先映入眼帘的,自然便是一具硕大的悬棺,两侧则供奉讲武堂历代山主的牌位、画像。
陈顺安多看了那具棺椁一眼。
他隐约察觉到,棺材里沉睡着一道晦涩凶戾的气息,想来便是铁钰宗师身前兵器,三尖两刃四窍八环刀了。
此刀放在棺椁中多年,不是没人不想夺走炼化。
而是此刀凶焰滔天,端得不详,便是斩灭六贼,真意圆满的绝世高手,都难以降服,非得被其砍得满头是包不可。
非得武道宗师现世,才能将其镇压。
陈顺安混迹在一群给铁公衣冠冢上香的武者中,毫不起眼。
“张小姐来了!”
“快快,去门口迎接,几位教头、讲师,嗯?连苟典谒和监院大人都亲自去迎了!”
“听说这位张香菱,有少年宗师之称,早就在通州城闯下偌大名头……真是到老始知非力取,三分人事七分天,她也就是有个好家室!要是我出世在张家……”
耳边传来络绎不绝的议论声,还不时夹杂着几句酸溜溜的声音。
人群都往祠堂外涌去,陈顺安让开路,退到一旁,展目望去。
便见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张香菱大步走了进来,身后一左一右,跟着徐鸿、红五爷两人。
而在张香菱身边,还有两人紧步跟随,似乎在介绍着什么。
苟典谒面容老沉,一双眼光射寒星,始终不苟言笑。
而监院竟是个女子,乃是铁宗师的后人。
一袭黛色并青的织金烟笼罗裙,外面罩着一件石榴红的氅衣,行走之间既有几分贵气,又让人觉得心生亲近。
好在两江武备讲武堂,好歹也是出过武道宗师的,堪称武道圣地,这些教头讲师,苟典谒和铁监院也不至于过于巴结张家。
只是尽足了地主之谊罢了。
所以没一会,在这三人周围都挤满了人,不仅有讲武堂本身的武者,还有不少闻风而来的武清俊彦。
或贪利,或贪色,不一而足,气氛十分火热。
不过好在当日张香菱做过‘筛选’,几乎把敢追来的武清俊彦揍了个遍。
所以如今来的,都是对自己的实力或家族背景,极为自信的。
而其中,自然以那位孝廉公王植呈,最为瞩目。
陈顺安多看了此人一眼。
看长相和模样,倒是不显苍老,也就三十左右,戴着西洋眼镜,手里还拿着一本旁人看不懂,乃用乾宁国语而写的书籍,满身书生气,气质儒雅,文质彬彬,双目如练。
按理说,若是换了旁人,这守孝十多年,屡屡跟高官厚禄失之交臂,早就该意志沉沦,甚至怨天尤人,心性扭曲了。
但王植呈看起来,却似乎不受影响。
只是陈顺安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他偶尔看向张香菱的目光中,掠过几丝淫邪和贪婪。
真,衣冠禽兽。
陈顺安驻足原地,下意识默默观察(偷窥)着张香菱,有些好奇此女会如何应对这么多人情往来。
毕竟她武学造诣虽高,却还达不到只手镇压所有异端,让众人敬畏不敢言的程度。
在这种场合,只能长袖善舞。
于是陈顺安很快就发现,张香菱自有她的应付之法。
你跟她谈公事、谈武学,她会面露真诚之色,不时点点脑袋装作应同,但若是谈及私事,乃至一些不该有的非分之想,她便会恰好被其余人叫走,和别人相谈甚欢起来。
然后没一会儿,此人便会被其余人挤在最外面,难以靠近。
居然有几分合纵连横的意味在。
所以一番下来,在场众人都觉得张香菱此女,性格简单、直爽……
不由得心生亲近,自觉不愧是大家子弟,举止谈吐就是非凡。
然后都没占到什么便宜。
被忽悠得团团转。
在场众人中,包括陈顺安在内,恐怕也就苟典谒、铁监院等寥寥几人看出了张香菱的手段高超。
想来也是。
张香菱作为大家子弟,极受张家重视,怎么可能真的心思单纯,就是一呆傻武痴?
否则早就被一大帮兄长姊妹,吃的干干净净。
张家也不可能,专门让她前来武清县,还放心的委以重任,让她在明吸引有心之人的注意。
“一群可怜的纨绔子弟,被一个小姑娘玩弄于股掌之中却不自知……这就是通州张氏么?果真不错,很对陈某的口味。”
陈顺安最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没过多久,张香菱一行人便朝铁公祠而来。
张香菱走入祠堂,上香行礼,叩拜铁钰遗像,极为庄重、虔诚。
武道宗师之位,乃武道一途最璀璨最耀眼的成就,已经打破门户之见、地域之别。
所以即便是以张香菱的地位,也不敢马虎,给足了礼遇。
然后,张香菱起身,注意到站在一旁的陈顺安。
她眼前一亮,道:“顺安侄儿!”
陈顺安脸庞骤黑,一声不吭,掉头就走,快速出了铁公祠。
“休走,快跟我打一架!”
张香菱振臂飞掠如苍鹰扑兔,瞬间拦下陈顺安。
苟典谒不咸不淡的看了陈顺安一眼,没有多说。
而铁监院看向陈顺安的目光中,倒是有些好奇。
毕竟陈顺安所得的顽公铁精、紫铁菖蒲乳,某种意义上讲,都算是她的祖宗,铁钰宗师的遗产、武道结晶。
虽然迫于各方压力,铁钰宗师的遗产、墓穴算是半公开,哪怕是作为铁家后人,也无力独占机缘。
但路靖调拨‘顽公铁精’,赠与陈顺安的过程中,她也是过了手的。
自然十分好奇,路靖为何如此重视,甚至偏袒陈顺安。
光凭一个通明使,翻译豚语,可有些牵强。
看着面前少女,陈顺安面露无奈之色,道,
“陈某早就认输了,张小姐何需纠缠?”
“叫幺姑。”张香菱及时纠正陈顺安的辈分错误。
看着张香菱眼底的促狭之意,陈顺安嘴角抽搐,不由有些沉默。
“你这厮,张小姐好心好意要指点你武学,竟如此不识好歹,还不快快给张小姐赔罪!”
忽然,有一面皮白净,站姿虚浮的年轻人,神情有些阴翳的责备了陈顺安一句。
谁知道此人话刚出口,本来立于他身边的一群人,哗啦啦齐齐散去,跟他拉远了距离,似乎生怕血溅在他们身上,被殃及池鱼。
此人正迷茫间,便听得张香菱忽然冷声道,
“徐武举,断此人一臂,丢出去!我张家的家事,外人也敢置喙?”
“是,小姐!”
徐鸿狞笑一声,兔起鹘落间便落至此人身边。
左手叼住此人腕子顺势一拧,只听‘喀嚓’一声脆响,其臂已呈诡异角度弯折。
不待他惨叫出声,便觉天晕地转,两侧景物快速后退,等回过神来,竟已滚落到大街上。
而在大街上,本伺候着马车的管家,见到此人模样,二话不说,只是叹了口气,便将其打晕了塞入马车上,匆匆离去。
这二世祖,丢人丢大发了!
清理了小小一场意外,徐鸿走回张香菱身边,这才挤眉弄眼,朝陈顺安打了个眼色。
而红五爷从始至终,都面色如常,并未多看陈顺安一眼。
头戴枷锁,存在感极低。
张香菱见陈顺安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有些气急,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法子,最终只能无奈走到他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道,
“你且放心,若真是你,是福非祸,不会害你!等你想清楚了,自来寻我,有天大的机缘等着你。”
水元成神,终为天地山川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