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海法注定难眠。
奥尔特拉中将在指挥部内来回踱步,其实在下令收缩防线的时候,他是带着一点赌博的成分的。
在这种完全天黑、并且看不到着弹点的情况下,火炮就算区域覆盖都很难做到精准,也很难做到有效杀伤。
而且根据连日来的交手,他已确认正面部队的指挥官是双志的班达尔中将。
这位将军是阿米尔的嫡系,以大胆的装甲集群突击著称,有关班达尔的情报显示,对方很少展现精妙的炮战艺术。
这也让奥尔特拉稍稍放松了警惕。
他不是没有想过阿米尔亲自指挥,但对方如今贵为阿拉伯盟军统帅,应该不至于亲临一线指挥炮兵对他们进行精准打击...吧?
然而,就在防线调整命令下达不久,通讯器里传来后方总指挥部急促的声音:“奥尔特拉将军!总部命令,停止后撤,维持原有防线!”
奥尔特拉心中一沉。
战线的收缩一旦开始,便如拉开弓弦,难以瞬间收回。
部队需要时间重新占领预设阵地,而阿拉伯军队却趁机步步紧逼。
双方战线如同两块黏在一起的胶板,一方后退,另一方立刻前压,丝毫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这是不想给我们机会分兵回头支援......”
奥尔特拉觉得自己看穿了对方的想法。
但军令就是军令,既然总指挥部下令不许他们后退,那怎么也得想办法把战线顶回去。
可就在短短半个小时后,一条惊雷般的消息在指挥部内炸响:“不好了,海法港与重工业区遭到了猛烈的炮火轰炸,城里的军队说,是从我们的正面打过来的!!”
听到这个消息的奥尔特拉,脑袋里“轰”的一声。
坏了!
他强压住心悸,一把抓过通讯器,“城里现在具体情况怎么样?”
通讯兵的回答快速而清晰:“报告司令!敌军炮火精准覆盖了我们的机场、城防司令部,关键设施受损严重!”
城防司令部被炸了?
奥尔特拉连忙追问:“对方打了几轮?”
“一轮!一轮就打中了!!”
一轮!?
奥尔特拉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他的目光仿佛要穿透帐篷,跨越战线,直接看到对面集团军司令的位置上,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年轻而冷静的身影坐在那里。
人的名,树的影。
方才对班达尔指挥的推测带来的些许松弛感荡然无存,难以言喻的紧迫与心理压力。
对面正在指挥双志集团军作战的人绝不是班达尔。
有人顶号了。
奥尔特拉深吸了口气,心理上的巨震让他的内心一时间难以平复,甚至一度让他忽略了己方在兵力和防御工事上还占据优势。
他清楚地知道,目前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那位“穆斯林天使”——
阿米尔·本·穆罕默德。
这两年,摩萨德已经将这个不到二十五岁的年轻人的生平全都扒出来,并拼凑出了完整的人生轨迹。
很难想象三年前这家伙还是一个只会写情诗的阿拉伯王子,没上过军事学院,也没踏足过战场,却就带着一群少爷兵、拿着一堆二战时期老掉牙的装备,打败了锡安最精锐的坦克团。
而后一路逆袭完成了蜕变,并在多年与锡安的战争中未曾一败,最终成为了阿拉伯盟军总司令。
这种现象压根无法用常理来解释,仿佛对方真的迎接了神启。
像奥尔特拉这样的人,越是理性,便越是感到一种宿命般的压迫。
就在奥尔特拉恍惚之际,一旁年轻参谋的声音,将他的思绪唤回了现实:
“中将,我发现了一个盲点!”
奥尔特拉:“什么?”
年轻的亚伯拉罕参谋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泽,他指向地图上他们所在的防线:“我们现在的指挥位置,距离海法市区足足有20公里......”
“20公里又怎…”
奥尔特拉话未说完,脑中灵光一闪,他也瞬间抓住了那个关键!
亚伯拉罕:“根据情报,双志的军队广泛装备着M109系列自行火炮,我们此前也有过缴获,其标准射程通常在10至15公里之间,即便使用增程弹,也很难稳定超过30公里。而对方能如此精准地打击20公里外的海法核心区,这说明......”
“说明他们的炮兵阵地绝对前压了!”
奥尔特拉的眼睛亮了起来,激动道:“他们一定前压了炮兵阵地,就在我们正面战线的某个地方!眼前的装甲部队突击,很可能只是障眼法!”
亚伯拉罕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在常规军事部署中,炮兵阵地因其强大的火力但薄弱的自卫能力,通常被置于整个战斗队形的中后方,甚至位于司令部之后,毕竟炮兵一旦被敌方地面部队贴近,几乎意味着团灭。
想通了这一点,奥尔特拉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因激动而沸腾。
他没想到危机之下,竟隐藏着如此巨大的战机!
如果他能够抓住这个机会,果断实施反冲击,不仅有可能一举端掉敌人的炮兵主力,甚至能扭转整个海法战局,
甚至击败那个从未失败过的阿米尔!
这种绝地反击的诱惑,尤其是击败一个传奇所带来的荣耀,足以让任何将领热血上涌。
奥尔特拉猛然起身,斩钉截铁地下达命令:“传我命令!集结第7、第11装甲师,向正东方向实施反突围作战!告诉他们,我们的目标是掏掉敌人的心脏!行动务必迅猛、坚决!”
“是,司令!”
整个指挥部再次重燃起获胜的信念,副官与参谋亚伯拉罕同时敬礼,随后将这道足以改变战局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
第403装甲团的伊坦·卡茨少尉很快就接到了指挥部的命令。
“收到。”
他切断与连部的通讯,转而对着车内成员下达命令:“全体注意,接上级命令,我们将作为先锋,执行反突围作战。目标是突破当前接触线,向敌纵深侦察,寻找并摧毁其前压的炮兵阵地。
雅各布,保持战斗队形沿3-1路线前进,大卫,穿甲弹准备,雅科夫,观察前方区域。”
“明白!”车组三人齐声回应。
随着坦克引擎的轰鸣,沉重的梅卡瓦开始向前推进。
在相对安全的行进途中,车组内部的通讯频道里,开始讨论起刚才司令部的指令。
“老天,摧毁炮兵阵地?”
装填手大卫嘟囔道:“这是想让我们打穿对面的集团军吗?”
伊坦少尉回答道:“不,跟据指挥部的推测,阿拉伯人将炮兵阵地前压了,很有可能就在最前线的位置。”
“这玩笑开大了吧?”
驾驶员雅各布的声音从头戴式耳机里传来:“哪个指挥官会蠢到把炮兵放在最前面?那不是等着被一锅端吗?”
“谁知道呢,也许阿拉伯人换了新战术,听说他们已经把炮弹扔进城区里了。”
“哦,老天......”
伊坦半截身子探在车长指挥塔外,凛冽的夜风刮过他的脸颊,他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动静,过滤掉坦克引擎的噪音。
不久之后,远处似乎有一种沉闷而规律的声音隐约传来。
那种声音与坦克发动机的轰鸣、履带碾过地面的铿锵声截然不同。
伊坦的精神一下子就紧绷了起来!
他立刻对着麦克风问道:“炮长,装填手,你们听到什么异常声音没有?”
约西和大卫都表示没听清,雅各布回答道:“车长,引擎声和履带声太大了,我们里面听不清外面的动静,只有您在外面才能分辨!”
伊坦屏住呼吸,更加专注地倾听。
这次他听清楚了。
没错!那声音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而且随着他们的前进,还似乎越来越清晰!
是榴弹炮开炮的声音!
绝对错不了!
“我操……”
伊坦忍不住低声爆了句粗口,激动地一拍指挥塔边缘,“指挥部那帮家伙还真让他们蒙对了!雅各布,加速!保持方向!约西,重点注意十一点钟至一点钟方向!”
他迅速抓起电台,向连部汇报:“‘铁匠铺’呼叫连部,我车方向听到疑似敌方炮击声,来源正前方,距离估计不足一千米!重复,发现疑似敌方炮兵阵地迹象!”
“收到,继续前进。”
就在伊坦激动的时候,炮长约西急促的声音响起:“车长!十一点钟方向!”
几乎在约西报告的同时,伊坦也看到了远处一个土坡的顶端,一个模糊的炮塔轮廓缓缓升起,那独特的形状,正是M60A1主战坦克!
“接敌!十一点钟方向,M60A1!炮长,穿甲弹!瞄准!”伊坦的声音瞬间拔高。
“穿甲弹好!”大卫几乎在伊坦下令的同时喊道。
“瞄准完毕!”约西的反应同样迅速,炮塔随着他的操作稳稳指向目标。
对方显然也发现了他们,炮口开始调整。
“开火!”
“轰!”梅卡瓦庞大的车身猛地一震,炮口喷出炽烈的火焰和浓烟。
几乎在同时,双志坦克的炮口也闪出了火光,炮弹带着尖啸从梅卡瓦上空掠过,打在后面的土地上,激起漫天尘土。
“命中!未击穿!跳弹了!”约西快速报告。
透过瞄准镜,他看到M60A1还在活动。
“装填穿甲弹!”大卫喊道,动作麻利地退出弹壳,塞入新的炮弹。
“后退!雅各布,倒车!寻找掩体!”伊坦大喊。
梅卡瓦迅速倒车,躲到一个小土坡后面。
这时无线电里一片嘈杂,其他跟随前进的锡安车组也纷纷报告接敌。
短短几分钟内,这片区域竟然汇聚了三十几辆坦克,与同样数量的双志装甲部队展开了激烈的对射。
在这片狭窄的平原上,炮弹呼啸,火光闪烁,黑夜被短暂地撕裂。
“所有单位注意!‘铁匠铺’报告,确认敌方炮兵阵地就在我们正前方斜坡后方!炮声非常清晰!”伊坦在无线电里大喊。
“收到!我们也听到了!”一个车组回应。
“干掉他们!端掉那些大炮!”另一个车长的声音充满兴奋。
伊坦感到自己的血液在沸腾,胜利的曙光和巨大的荣誉仿佛就在眼前。
大卫之星勋章!国家英雄!
这一切似乎触手可及。
就在这时,约西兴奋地喊道:“车长!命中!目标起火!”
伊坦望去,只见那辆与他们纠缠的M60A1炮塔顶部窜出了火苗,舱盖打开,里面似乎有人影爬了爬了出来。
同时,其余的双志坦克似乎被打的节节败退,竟开始后退。
“干得漂亮!全体前进!碾过去!摧毁炮兵阵地!”伊坦仿佛已经看到胜利在向他招手。
雅各布将油门踩到底,沉重的梅卡瓦爆发出强大的动力。
整个车组一马当先,轰鸣着冲向那个刚刚发生坦克对决的斜坡。
然而,就在他们冲向斜坡的时候,一阵不同于坦克引擎,更加尖锐、带有涡轮特征的轰鸣声从斜坡后方传来,并且噪声越来越大。
紧接着,一个黑色的影子猛地从斜坡后面跃了出来。
然后是两架...三架......
黑色身影接连从夜幕中浮现,仿佛成群结队捕食的夜枭。
它们拔地而起,越来越高,迅速脱离了坦克主炮的射击仰角。
伊坦那颗刚刚还在为胜利而沸腾的心,瞬间坠入了冰窟。
“妈的......”
他声嘶力竭地对着电台和车内频道同时大喊,“是直升机....武装直升机!!”
伊坦眼睁睁看着那架领头的AH-1“眼镜蛇”直升机下挂的导弹发射架爆出一团烟雾,紧接着一枚修长的导弹拖着耀眼的尾焰,如同死神的标枪,朝着他的坦克疾驰而来。
“倒车!”他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句。
“轰!!!”
导弹精准地命中了梅卡瓦坦克相对薄弱的车体顶部装甲,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坦克如同被巨锤砸中般剧烈震动、倾斜。
这次就算是梅卡瓦的四舱设计也保护不了车内的士兵。
伊坦所在的车组,被烈火与冲击波瞬间吞没。
无线电里瞬间炸开了锅,所有前进中的以军坦克车长都在惊恐地呼喊:
“后退!快后退!”
“我们中埋伏了!”
“防空单位在哪?!”
目前的锡安军队采取的低空防御武器有“长剑”这种雷达制导导弹,也有博福斯这样的速射武器,但他们绝大多数都是牵引式的,因此也没有跟随坦克部队冲锋。
更多的“眼镜蛇”武装直升机加入了这场单方面的猎杀,夜空被一道道导弹尾焰划亮,紧接着便是一辆辆梅卡瓦坦克化作了燃烧的火炬,爆炸的火球接二连三地腾起,钢铁碎片和殉爆的弹药四散飞溅。
从高空俯瞰,这些曾经威风凛凛的梅卡瓦坦克,此刻就像是一群暴露在鹰眼下的老鼠,无处可藏。
————
双志远征军前沿司令部,陆凛正有条不紊地下达作战指令。
这种重回前线亲自指挥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身为盟军元帅,他大多时候只能进行战略层面的把控,作战细节全都下放,这次可以说好好过了一把瘾。
角落里,刚才反驳他判断的参谋长正背着厚厚一摞作战手册做俯卧撑,动作却越来越卖力。
显然是心服口服。
班达尔摸着光头,忍不住问道:“元帅,你怎么就笃定他们一定会派出坦克突袭的?”
陆凛回答道:“当一个问题的答案就摆在明面上,换你也会这么做。
锡安总得想办法来处理我们的炮兵阵地,无非就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已。”
他接着下令:“让‘远火’完成这轮效力射后立刻转移阵地,接下来,敌人大概率会动用炮位试图反制我们。”
“是!”参谋立刻转身传达指令。
望着窗外被炮火隐隐照亮的夜空,班达尔感慨道:“看来今晚锡安人是别想合眼了。”
陆凛望向海法的方向,天边断续的火光和沉闷爆炸声此起彼伏。
淡淡说道:“熬夜而已,习惯了就好。”
中东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