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紧簇在一起,谁也不敢擅离半步,只得点燃随身火柄。
昏黄的火焰挣扎着照亮咫尺之地,反倒将浓雾映得愈发诡谲不定,流转变幻,仿佛有无数魍魉匿形其间。
就在这死寂得连呼吸都显得刺耳的等待中,秦骁耳廓陡动,五指猛地扣紧刀柄,喉间挤出一声低沉厉喝:“有动静!”
刹那间众人屏息,只觉一股冰寒自脊骨窜升,浓雾死寂的深处,竟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嗒…嗒…嗒…”
不疾不徐,步步落稳,一声一声,竟似踩在每个人心口之上。
声音自他们来路的方向逼***稳得教人头皮发麻。
“戒备!”秦骁一声低吼,猛地踏前一步,横刀拦在众人之前。
周身气血奔涌,凛然煞意破体而出,如一道无形障壁企图逼退雾中邪物。
余人慌忙抽刀,背靠背结成战阵,刀尖微颤,冷汗早已浸透内衫。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一道模糊黑影自雾中渐显轮廓,缓步而来。
就在那黑影即将踏入火光边缘的一瞬。
雾,陡然被一道赤金烈光撕裂!
如破晓灼芒,又如天罚降世,一闪而逝。
脚步声戛然而止。
那黑影应光消散,仿佛从未存在。
众人眼前一花,齐云的身影已无声屹立在前,衣袂微扬,眉头紧蹙,目光如电扫向四周浓雾。
“齐道长!”众人如蒙大赦,一口气骤然松下,几乎瘫软在地。
“我方才搜寻周边,竟完全感知不到你们气息,仿佛彻底消失。
直至片刻前,你们的气机才突兀再现,我便立刻赶来。发生何事?”
众人七嘴八舌,慌忙将鬼打墙和诡异脚步声的经历道出。
齐云闻言,面色更为凝重。
正欲开口,他身后一名捕快突然指着前方,声音发颤:“道、道长!秦大人!你们看……那边!有光!”
众人豁然转头,只见前方浓雾的深处,不知何时,竟影影绰绰地透出了一片暖黄色的光芒!
那光芒连缀成片,依稀勾勒出房舍屋檐的轮廓——正是一个村庄的模样!
而那困住他们许久的鬼打墙,不知何时已悄然消失。
山路瘦硬,往前蹿出去,直通底下那一片叫死寂和黑暗捂得严严实实的村落。
有火光在那浓墨里一钻一钻地闪。
众人见了齐云转回,紧绷的肩膀便塌下几分。气也喘得顺了,像是重新接上了主心骨。
秦骁抢上前,喉咙里压着声音:“齐道长,这村子……”
齐云不语,目光沉静得很,只微微一点头,挥手便率众向前,“找的就是这村子,进去看看!”
村口一具歪斜的木牌,字迹叫风雨啃去了大半,勉强能抠出“黄泥村”三个字。
一进村,情形便异了。
道旁隔几步就钉着一支火把,火舌扭动,舔着漆黑的夜。
光不稳,将人的影子忽地拉长,拍在土墙茅顶上,旋即又猛地摁短,缩回脚底下。
四下里却偏生不见半条村中之人。
静得压耳。
犬吠也无,鸡鸣也无,连野虫都噤了声。
只有火把烧爆的噼啪声,和这一行人踩在土路上的脚步声,一下一下,空落落地响,反倒衬得这村子更空了。
寒意从阴影处无声无息地渗过来,缠上人的脚脖子。
秦骁打个手势,几名捕快立即散向道旁屋舍。
只一眼,几人便踉跄退后,面无人色,压着嗓子回报:“大人……门……门都开着!院里、院里全是棺材!”
齐云眉头一紧,几步跨入最近一处院落。
柴扉半掩,当中果然稳着一口黑棺,木质粗厚,盖子未合,虚掩着,在火把光影下泛着哑冷的光。
放眼望去,家家如此,一口口黑棺静默陈列,恍若一村人约好了,在此共行一场无声的殡礼。
秦骁稍一迟疑,终是咬牙发力,猛地将棺盖推开了尺许。
“嘶!”身后一片抽气声骤起。
棺内,一具无首尸身笔挺躺着,通体是种僵死的灰白。
粗布衣裳与寻常山民无二,那形态,竟与他们此前所见的尸体如出一辙!
罗威眼神一厉,猛地俯身:“看他的鞋!”
众人凝神看去,只见尸身脚上一双旧布鞋,鞋底鞋帮糊满湿泥,泥色尚新,痕迹宛然,分明是才踩踏过不久。
一股寒气刺透众人脊背。
“难道……”一个年轻捕快嗓音发颤,“先前林子里……那脚步声……那黑影……就是这些东西?
它们……方才还在外面走动?”
话音未落,村深处陡然响起一阵清脆异响!
“咚哒……咚哒……”
这声音竟然是拨浪鼓!
节奏单调,却邪异入骨,在这死寂的空村里来回撞荡。
齐云闻声,面色微变,身形一晃已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便现身村中空地。
只见空地中央,景象骇人欲裂。
上百颗人头竟被垒成一座法台!
男女老少,面容皆扭曲,眼窝空洞,嘴角却统一咧开诡笑,层层堆作塔状。
顶端削尖竹竿上,绑着一只色彩鲜丽的拨浪鼓。
此时无风,那鼓却自行疯转,两颗小槌疾敲鼓面,声声“咚哒”如勾魂索命!
“盗门货郎?!”齐云心头警兆狂鸣,猛地联想起来,此前路上,秦骁对这段时间周围地界上发生的诡事。
其中就有一个行走的县乡之间的货郎,贩卖人偶和一些小玩具,但每次其神秘出现再神秘消失之后,当地均有妇女孩童失踪。
使得此刻的齐云当即左右小心查看。
然而,就在他转身一刹那,周遭景象猛地一阵天旋地转!
火把、棺材、人头法台、诡异的村庄……一切如同水中倒影般剧烈晃动、破碎、消散。
齐云只觉脚下一虚,像是踏空了台阶,旋即又踩着实土。
定住神时,眼前豁然开朗。
自己竟立在一条黄土垄道上。
日头西沉,金晖泼洒下来,将田野垄沟都镀了层暖色。
两旁庄稼地绿得正沉,微风过处,禾苗簌簌摇动,送来一股清鲜的泥腥气和青苗味儿。
往前不远,便是个小村庄。
土墙瓦顶高低错落,几缕炊烟悠悠升起来,散入傍晚的天色里。
村口老树下,三两个农人正扛着锄头往家晃,锄尖偶尔刮过地面,嗤啦轻响。
隐约听得几声小儿的笑闹和懒洋洋的犬吠。
时光仿佛倒流,一切安稳得令人恍惚。
夕阳照耀之下,那村口的木牌上的黄泥村被染成了血色!
道起五脏观:我在九十年代当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