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噩长夜小说 > 贞观悍师:从教太子逆袭开始 > 第141章 复盘
  临沂县城的刑场,设在了东市口。

  往日里,这里也算得上县城里最热闹的所在,商贩云集,人声鼎沸。

  但自从蝗灾蔓延,饥荒降临,这里便迅速萧条下去,只剩下死寂和偶尔匆匆走过的、面有菜色的行人。

  然而今日,这里却再次被人群挤得水泄不通。

  临时搭建的木台上,刽子手怀抱鬼头刀,面无表情地矗立着,如同庙宇里泥塑的凶神。

  台下,黑压压地挤满了百姓。

  他们大多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眼神复杂地望着台上那个曾经在他们眼中如同“土皇帝”一般的人物——县令陈景元。

  陈景元早已没了往日的官威,官袍被剥去,只着一身白色囚衣,上面污秽不堪。

  他头发散乱,目光呆滞,口中被塞了麻核,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身体软得如同烂泥,全靠两名衙役架着才勉强跪在台上。

  东宫属官,一位姓王的录事,手持一卷文书,立于台前,声音洪亮,字字清晰地宣读着陈景元的罪状。

  “查,原临沂县令陈景元,身受国恩,不思报效,反趁天灾之际,贪渎枉法,罪证确凿!其一,侵吞官仓存粮,假借名目,中饱私囊;其二,勾结胥吏,操控义仓,致使赈济空悬;其三,更以官粮强换东宫赈灾精盐,盘剥百姓,欺瞒太子殿下!其行径之卑劣,实乃国之蠹虫,民之巨害!……”

  一条条罪状被公之于众。

  起初是寂静,随即,人群中开始响起压抑的啜泣和低低的咒骂。

  那些终日惶恐不安的百姓,此刻终于明白了原委,眼中燃起了愤怒的火焰。

  “……太子殿下奉旨赈灾,体恤民瘼,明察秋毫,岂容此等宵小祸乱地方?”

  “依律,判处陈景元,斩立决!家产抄没,亲族流放!以正国法,以安民心!”

  “斩”字令签掷地有声。

  刽子手手起刀落。

  寒光闪过,一颗头颅滚落在地,鲜血喷溅,染红了台面。

  短暂的死寂之后,人群中爆发出巨大的喧哗。

  有拍手称快者,有嚎啕大哭者,更有许多人怔怔地看着那具无头尸体,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对他们而言,县太爷就是天,就是法,就是朝廷在他们眼前的具象。

  如今,这片天被太子亲手捅破了。

  原来,朝廷的法度真的可以惩治这样的“土皇帝”,原来,太子殿下并非高高在上,而是真的会为他们这些草民做主。

  “太子殿下千岁!”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随即,呼喊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汇聚成一片感恩戴德的声浪。

  许多老人更是当场跪下,朝着太子行辕的方向连连叩首。

  甚至在一些百姓家中,悄悄摆上了写着“太子千岁”的长生牌位,虽然简陋,却代表着最朴素的感激和信仰。

  行辕之内,李承乾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喧嚣,脸上并无太多得色,反而更添凝重。

  “传令,队伍稍作休整,明日启程,前往兖州府治所瑕丘。孤倒要看看,那里又是何等光景!”

  当太子仪仗离开临沂,继续向东行进的消息传出,临沂县城内,许多百姓自发聚集在道路两旁,跪送太子车驾。

  他们手中无物可献,只有满眼的感激和期盼。

  李承乾坐在车中,透过帘缝看着这一幕,心中那股沉甸甸的责任感愈发强烈。

  与此同时,数匹快马载着临沂县变的消息,以比太子仪仗更快的速度,奔向山东各郡,奔向那些高门望族的深宅大院。

  清河崔氏别邸,书房内。

  “这个李承乾……倒是小觑了他。”

  “原以为只是个冲动易怒的跛脚太子,没曾想,手段如此狠辣果决。陈景元再不成器,好歹也是我崔氏姻亲,说杀就杀了,连一点转圜的余地都不留。”

  下首一位族老沉声道:“他这是杀鸡儆猴,做给我们看的。以储君之尊,行钦差之事,手握‘临机专断’之权,看来是铁了心要在山东立威。”

  “立威?”

  崔延冷笑一声。

  “光靠杀人可立不了威。山东这块地,水深得很。他以为杀了陈景元,断了我们一条暗中套取精盐的路子,我们就没办法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传令下去,凡我崔氏影响所及州县,严令各地粮行、大户,一粒粮食也不准拿去换太子的盐!”

  “他不是有盐吗?就让他抱着他的盐,看着灾民饿死吧!”

  “另外,”他补充道,“给那些依附我们的地方官递个话,太子的政令,表面上要遵从,但具体执行嘛……可以稍缓、酌情。”

  “总之,要让他事事不顺,处处碰壁!让他明白,没有我们点头,他这赈灾,就是一场空谈!”

  类似的对话,在顶尖门阀之中,以不同的言辞,表达着相近的意思。

  太子李承乾的强硬,超出了他们的预期,但也激起了他们更强烈的反弹。

  他们盘踞山东数百年,树大根深,关系网盘根错节,绝不会轻易向一个年轻的储君低头。

  断其粮源,滞其政令,甚至制造一些“意外”的麻烦,是他们惯用的手段,也是极为有效的手段。

  数日后,兖州,瑕丘城外太子行辕。

  李承乾的脸色比在临沂时更加阴沉。

  抵达瑕丘已两日,情况比预想的更糟。

  以盐易粮的策略,在这里几乎推行不动。

  派出的属官回报,城中大户直接言明无粮可换。

  小门小户倒是有些意向,但数量稀少,杯水车薪。

  更让他震怒的是,接连收到了两份粮商被劫的报告,地点都在兖州境内。

  一股邪火在他胸中燃烧。

  是夜,行辕内灯火阑珊。

  李承乾摒退了左右,只留李逸尘一人在帐中叙话。

  这是他抵达兖州后,好不容易寻到的与李逸尘单独交谈的机会。

  “先生,”李承乾的声音带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如今这局面,学生当如何应对?那些世家大族,明面上不敢违逆,暗地里却处处使绊子。”

  “粮路不畅,政令难行,长此以往,莫说赈灾,只怕学生都要被困死在这山东之地。”

  李逸尘坐在下首,烛光映照着他平静的脸庞。

  他早已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殿下,”他缓缓开口。

  “您的一系列行动,尤其是斩杀陈景元,已明确触动了山东本地豪强的利益。他们之前或许还在观望,如今已确认殿下是动真格,要整顿吏治,收回他们对地方的部分掌控权。”

  “因此,他们的反扑是必然的。断粮源,制造匪患,滞缓政令,这些都是他们惯用的手法,目的就是让殿下知难而退,或者……让殿下的赈灾失败,从而打击您的威望。”

  李承乾拳头紧握。

  “孤岂能向他们低头!”

  “自然不能低头。”李逸尘道。

  “但亦不能一味强攻。殿下,您可曾静下心来,仔细回想、梳理过自长安以来,我们所行的每一步?”

  李承乾微微一愣:“先生是指?”

  “臣称之为‘复盘’。”李逸尘解释道。

  “即对已发生之事,进行回顾、剖析,审视其得失,总结其规律,以期洞察先机,优化后续行动。”

  李承乾来了兴趣。

  “复盘?请先生细说。”

  “便从殿下在长安决定推行债券、乃至决定亲赴山东说起。”

  李逸尘引导道。

  “殿下当初为何要行此策?预期目标为何?”

  李承乾沉思片刻,道:“发行债券,是为解国库空虚之困,快速筹集钱粮,亦是一种新政尝试。亲赴山东,一是体察民情,二是震慑地方,三是……嗯,是想借此建功,稳固储位。”

  “然。”李逸尘点头。

  “此为初衷。及至山东,殿下首站至掖县,见灾民惨状,果断以军粮设粥棚,此乃应急之举,虽耗军粮,却迅速安定了部分民心,展现了殿下仁心与担当,此为得。”

  “然在掖县,殿下亦发现了官仓被莫名调空、义仓虚设等问题,虽察觉有异,却因急于赶路,未及深究,只行文询问,此或可视为一失。”

  “未能当时便揪出其背后脉络,致使到了临沂,面对更隐蔽、更系统化的贪腐与对抗时,显得有些被动。”

  李承乾回想掖县情形,微微颔首。

  “确是如此。当时只觉周福无能,却未想其背后或有指使。”

  “至临沂,”李逸尘继续道。

  “殿下推行以盐易粮,本是良策。然遭遇陈景元之流暗中扭曲,险些令殿下仁政变为恶政。”

  “幸得及时察觉,果断拿下陈景元,明正典刑,公告罪状,一举扭转舆论,赢得民心,此为大得!”

  “此举不仅清除了一个蠹虫,更向山东官场乃至世家大族展示了殿下的决心与手段,此为‘立威’。”

  “然,”他话锋一转,“斩杀陈景元,亦如同捅了马蜂窝,引来了更强烈的反弹。”

  “粮商被劫,兖州抵制换粮,便是明证。此乃我等行动引发的连锁反应,虽难避免,但应在预料之中。殿下可曾想过,他们会如此激烈反扑?”

  李承乾沉吟道:“学生想过他们会不满,却未料其手段如此酷烈,直接劫掠粮车,这是要断绝生机!”

  “这便是复盘中需要找出的未曾想到之事,或者说,是我们预估不足的风险。”

  李逸尘强调。

  “那么,基于此复盘,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他不等李承乾回答,便自问自答。

  “首先,需调整策略,不能仅依赖以盐易粮和等待债券粮商。”

  “再次,需主动出击,而非被动应对。”

  “如何主动出击?”李承乾急切地问。

  “殿下可还记得臣之前提过的‘调研之法’与‘囚徒困境’?”李逸尘道。

  “自然记得。”

  “如今便可活用。”李逸尘目光沉静。

  “对于兖州乃至后续将去的州县,殿下不应再像前两站那样,等到问题爆发再去解决。而应提前部署。”

  “请先生明示!”

  李承乾身体前倾,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

  “其一,强化‘调研’。”李逸尘道。

  “在殿下抵达下一处州县之前,先派遣数队精干人马,化装成商旅、流民等,秘密潜入,不仅了解灾情、民情。”

  “更要重点探查当地官吏与哪些世家往来密切,粮价被何人操控,境内是否有异常匪情聚集。信息,乃决策之本。”

  李承乾重重颔首。

  “此计甚善!孤明日便安排百骑司与东宫卫队中机敏者前往!”

  “其二,活用囚徒困境于事发之前。”李逸尘继续道。

  “殿下可借召见地方官员询问灾情、督导政务之名,将刺史、别驾、长史、司马,乃至主要属县的县令,分别叫来问话。”

  “分别问话?”李承乾若有所思。

  “对。”李逸尘点头。

  “问话内容可大致相同,诸如官仓存粮、义仓管理、匪患情况、与本地大族协调购粮之进展等。”

  “但在问话过程中,可有意无意地透露一些从‘调研’中得来的、真伪难辨的信息,或暗示已掌握某些情况,却又不点明。”

  他看着李承乾,解释道:“这些官员,并非铁板一块。他们分属不同势力,或有私心。”

  “殿下分别问话,他们无法串供,便会互相猜忌。有人会以为殿下掌握了其把柄,心中恐慌。”

  “有人会以为同僚已抢先告密,为自保,可能会吐露一些实情。”

  “此乃将‘囚徒困境’置于事前,主动制造信息不对称,分化、震慑地方官场,或可从中寻得突破口。”

  李承乾只觉脑中轰然一响,仿佛一道闪电划破迷雾!

  他从未想过,那冰冷的“囚徒困境”,竟还能如此运用!

  不是在案发后审讯,而是在事前便布下心理的罗网!

  “妙!太妙了!”他忍不住击节赞叹。

  “如此一来,学生便从被动查案,转为主动施压!让他们未等作恶,便已心生忌惮!”

  “其三,”李逸尘继续深入。

  “便是预估歹人可能采取之策略,并提前布置。例如粮商被劫,我们需假设此事会持续发生,甚至范围扩大。”

  “那么,殿下可否以剿匪、护漕为名,调遣附近忠诚可靠的折冲府军士,或派遣东宫卫队精锐,化整为零,暗中护卫重要粮道?”

  “或于关键隘口设卡巡查?即便不能完全杜绝,亦能加大其劫掠难度,彰显朝廷掌控之力。”

  “再如,世家大族联合抵制换粮,企图造成粮荒假象,逼迫殿下。那我们是否可双管齐下?”

  “一方面,殿下派重臣,召见本地那些并非顶尖、或与崔、卢等有隙的世家家主,许以债券利息之外的某些好处,分化拉拢。”

  “哪怕只能撬动一两家,也能打破其联合封锁。” 贞观悍师:从教太子逆袭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