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阅读>历史小说>大清要完>第1000章 白俄罗新北
  七月十五日的圣彼得堡,白昼亮得刺眼。瓦西里岛上空飘着黑烟,涅瓦河的水面反射着冬宫方向腾起的火光。罗新北站在“白令海”号装甲巡洋舰的舰桥上,手指攥紧了擦得锃亮的栏杆。他穿着俄国水兵的呢子制服,肩章上却缀着东西伯利亚-阿拉斯加大公国的熊头徽章——一头直立咆哮的棕熊踩着冰原,这是母亲娜塔莉亚亲自设计的旗帜。

  “大公殿下!”留着浓密络腮胡的瓦西里·伊万诺维奇·彼得罗夫冲上舰桥,皮靴在铁甲板上踏出急促的声响,“阿拉斯加宫急电,尼古拉·亚历山德罗维奇皇太子到了!”

  罗新北猛地转身,看着这个毕业于上海海军学校的“俄国海军上校”问:“带了多少人?”

  “只带了两个侍从,马车半路被暴民砸了,徒步跑进后门的。”彼得罗夫喘着粗气,汗水顺着鬓角滑进胡须,“卫队长说宫墙外聚集了至少三百人,举着红旗,高喊吊死沙皇全家.”

  “集合陆战队!”罗新北抓起桌上的一支天历三十七年式冲锋枪,枪托重重砸在舱壁上,“去接皇太子殿下——不,现在是尼古拉二世陛下了!”

  甲板上早已列队站满水兵。清一色斯拉夫面孔,袖口缝着红布条,肩头扛着太平天国江南厂造的天历三十四年式步枪。这些人祖辈是流放西伯利亚的矿工,或是阿拉斯加冻原上的毛皮猎人,领的是阿拉斯加金卢布,户籍落在娜塔莉亚堡的海军名册里。沙俄的饥荒、苛税、征兵的鞭子,从来抽不到他们身上。

  “为了沙皇!”罗新北振臂高呼时,刻意带上了阿拉斯加的俚语腔调。水兵们山呼乌拉,刺刀在烈日下连成一道晃眼的铁流。

  通往市区的石板路上一片狼藉。马车翻倒在街心,车厢被砸得稀烂,一匹死马肚肠流了满地。戴鸭舌帽的工人正用撬棍扒拉车厢里的皮箱,抖出丝绸衬裙和镀金餐具。看见列队奔来的水兵,他们愣了片刻,竟举起撬棍欢呼:“水兵兄弟们!快来分资本家的不义之财!”

  罗新北则振臂高呼:“乌拉!乌拉!打倒罗曼诺夫王朝!”

  他和他手下的陆战队员人人都戴着红色的臂章,还打了一面红旗——民意党人使用的旗帜也是红色底面的,上面还有金色的斧头(也有用锤头)和.

  “乌拉!乌拉!打倒罗曼诺夫王朝.”

  罗新北和他的手下就这样打着红旗,喊着反对沙皇的口号,在混乱的彼得堡市区内一路前行。

  越往市中心,空气当中的火药味和血腥味就更浓。冬宫广场成了屠宰场,哥萨克骑兵的尸体和暴民的尸体搅在一起,血浸透了铺路石缝里的青苔。一具穿着燕尾服的尸体挂在路灯杆上,胸前纸牌写着“吸血的工厂主”。几个半大孩子正用砖头砸珠宝店的橱窗,不过橱窗里面早就没有珠宝了,只有几个木头人偶。

  阿拉斯加宫的铁艺大门紧闭着。门外的喷泉池里漂着两具尸体,水面浮着一层暗红的油膜。上百个戴红袖章的工人围在门前,用消防斧劈砍橡木门板。领头的是个穿油污工装裤的汉子,举着纳甘转轮手枪高喊:“资本家的走狗!交出沙皇崽子!”

  “同志!”工装裤汉子看见罗新北的袖章,兴奋地挥舞手枪,“快来搭把.”话音未落,彼得罗夫的步枪准星已经套住他眉心。还十二支步枪瞄准了其他正在往阿拉斯加宫开火的起义者,十几个工装裤汉子应声而倒,鲜血从他们身上汩汩涌出。剩下的起义者看到情况不对,全都一哄而散。

  橡木门吱呀敞开条缝。卫队长伊戈尔的脸在门缝里一闪:“殿下?”

  “新沙皇呢?”罗新北踹开挡路的尸体。

  “在在祈祷室”

  蜡烛的光晕里,尼古拉二世蜷在丝绒跪凳上发抖。笔挺的军装上沾满泥点和黑色的血浆。他才十八岁,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眼泪在苍白的脸上冲出两道泥沟。

  “陛下。”罗新北单膝跪地,步枪横在膝头,“俄罗斯帝国需要您。”

  少年皇太子抬起泪眼:“他们都死了近卫军叛变了,母后在冬宫”

  “罗曼诺夫的血脉还在您身上流淌!”罗新北抓住他颤抖的肩膀,“只要您活着,俄罗斯就活着!现在跟我走!”

  宫墙外传来劈里啪啦的枪声——显然起义者的原本到了。彼得罗夫闯进了祈祷室:“两位殿下,我们得赶紧离开走后门!”

  重返瓦西里岛时,涅瓦河口的风向变了。焦糊味里混进海腥气,还夹着尖锐的枪声。“白令海”号所在的五号码头腾起滚滚黑烟,舷窗里喷吐着橘红的火舌。栈桥上人影攒动,红旗在硝烟中翻卷。

  “德国佬的船!”有人指着漂亮的不像一条俄国船的“白令海”号装甲巡洋舰嘶喊,“吊死资本家!”

  彼得罗夫啐了口血沫:“是码头装卸工,还有哗变的水兵.俄罗斯到底,到底怎么了?”

  罗新北把尼古拉二世推进路边废墟:“扒了外套!”少年沙皇哆嗦着解开金扣,罗新北一把扯下漂亮的军礼服扔进火堆,把自己染血的水兵服裹在他身上。“低头!跟着我跑!”

  弹雨从栈桥方向泼来。彼得罗夫带着陆战队散开还击,伯尔丹步枪的脆响和工人手里的天历三十四年步枪闷响搅作一团。罗新北拽着未来的尼古拉二世扑进一堆空木箱子,子弹打在空木箱子上,打得木屑横飞。但是很幸运又很不幸,工人们的枪法还是差了一点。

  “去小船码头!”罗新北指着东侧驳岸。那里拴着十几条引水艇,在浪里上下颠簸。

  未来的尼古拉二世突然不动了。他盯着三号码头方向——几个工人正把一个倒霉的军官倒吊在起重机挂钩上,匕首划开肚皮时,肠子像绳索般垂下来。“上帝啊,他们是魔鬼吗.”少年沙皇的膝盖磕在碎贝壳上,鲜血渗进砂砾。

  “想看俄罗斯毁灭吗!”罗新北揪住他衣领拖起来,“跑!快跑!”

  一条引水艇在弹雨中剧烈摇晃。罗新北挥刀砍断缆绳时,一颗子弹擦过他左臂,呢子军装瞬间绽开,鲜血流了出来,染红了半条袖子。尼古拉二世惊叫着扑倒在舱底,脸贴在腥臭的积水上。

  “划!”罗新北把木桨塞给吓傻的侍从。彼得罗夫半跪在船尾,步枪抵肩点射栈桥上的追兵。子弹打在船舷上噗噗作响,一条木桨突然炸成两截。

  “白令海”号的侧舷喷出火舌。152毫米副炮的齐射掀起冲天水柱,栈桥在爆炸中坍塌,举着红旗的人影像蚂蚁般坠入火海。这条标准排水量14500吨的“东海”级改进型装甲巡洋舰缓缓调转船头,280毫米主炮的炮口黑洞洞地指向城区。

  “抓紧!”罗新北用没受伤的右臂夹住尼古拉二世。小艇被浪头抛向巡洋舰舷梯时,他看见舰艏的破冰撞角上挂着一具尸体——是个戴红袖章的水兵

  钢索梯砸落下来。彼得罗夫把沙皇捆在自己背上攀爬时,子弹追着他们脚后跟打在船壳上当当作响。罗新北最后一个抓住绳梯,左臂的伤口被粗麻绳磨得血肉模糊。他抬头望去,瓦西里耶夫岛港区里已经燃起了大火,枪声、炮声、惨叫声响成一片。而在喀琅施塔得军港的方向上,一缕缕的煤烟正在升腾——那是参加起义的波罗的海舰队的水兵们控制的军舰!

  “快离开这里”罗新北可不敢用一艘装甲巡洋舰去单挑波罗的海舰队——而且他已经完成了母亲交给的使命。

  装甲巡洋舰拉响汽笛。蒸汽轮机马力全开,黑烟裹着火星从烟囱喷涌而出,船艏劈开漂浮着尸体的涅瓦河水,向着芬兰湾的暮色驶去。当确定那些波罗的海舰队的战列舰没有追来后,流了不少血的罗新北一屁股瘫坐在了后甲板上,他听见尼古拉二世在呕吐在哭泣。

  “我们.我们去哪?”少年皇太子的声音带着哭腔。

  罗新北望着西边海平线上最后一缕霞光,想起母亲娜塔莉亚在电报里的叮嘱:“去摩尔曼斯克。”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里有北方舰队,有英国人运来的军火和粮食,还有阿拉斯加运来的金卢布有了这些,就有效忠罗曼诺夫王朝的士兵!”

  尼古拉二世突然抓住他染血的袖管:“您会陪我吗,大公?”

  罗新北望向渐行渐远的圣彼得堡。冬宫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像一块溃烂的伤口烙在地平线上。他忽然想起来母亲在伦敦和他分别时说的话:“最重要的问题是,你必须认清自己,你是谁?你想成为谁?你能成为谁?”

  “我是您最忠诚的剑,陛下。”罗新北轻轻抽回手臂,血印留在沙皇掌心,“直到罗曼诺夫的双头鹰重新飞过冬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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