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法台周围,只剩下齐云三人并肩而立,抬头望向法台顶端那尊释伽佛像。
经过智光、朝林、明空三位高僧彻夜不辍的诵经炼制,汇聚了金山寺积存香火与昨日万民愿力的佛像,此刻通体流转着柔和而浑厚的金光,那光芒不再刺眼,反而内敛沉凝。
佛像表面的鎏金似乎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颜色逐渐转向一种更深邃、更古朴的暗金色,仿佛经历了岁月的沉淀。
无数细密如蚁的金色梵文在佛像周身隐现、流转,如同为其披上了一件神圣的经文法衣,宝相愈发庄严慈悲。
“快了……”静湛道长轻声说道,他能感受到那佛像中凝聚的愿力正在发生质的蜕变。
齐云微微颔首,他的神识敏锐地捕捉到天地间阳气开始升腾,与佛像散发出的祥和愿力相互交融。
就在东方天际那抹鱼肚白逐渐扩大,即将染上金边之际。
“嗡……”
一声低沉却宏大、仿佛源自虚空深处的嗡鸣响起,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回荡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湖深处。
法台之上,那尊暗金色的佛像骤然间光芒大放!
这一次的光芒不再是纯粹的金色,而是呈现出一种琉璃般纯净透彻的质感,光华中隐隐有莲花虚影绽放、梵音天乐缭绕。
佛像周身那些流转的梵文瞬间凝固、清晰,如同天生烙印其上,散发出万邪不侵、度化众生的磅礴气息!
与此同时,智光、朝林、明空三位高僧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
三人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额角可见细密的汗珠,但眼神中却充满了欣慰与如释重负。
智光方丈率先起身,虽脚步略显虚浮,却依旧稳定。
他双手合十,面向佛像深深一拜,随即转向台下众人,声音虽有些沙哑,却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阿弥陀佛,幸不辱命。历经一夜艰辛,万民愿力汇聚,香火金身,终是功行圆满!”
朝林大师与明空大师也相继起身,虽未言语,但合十颔首的动作,已表明了一切。
清微观主长吁一口气,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三位大师辛苦了!此佛像一成,汉江鬼蜮无忧矣!”
静湛道长亦感慨道:“此尊佛像凝聚金山寺百年香火,再加上三位大师联手炼制,此番依然称为香火佛宝,这等至宝出世,自有劫数降临,看来就是应在那盗门妖人身上,此番能成,现在劫数消散,日后便是无忧坦途了!”
齐云凝视着那尊仿佛活过来的暗金佛像,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浩瀚而温和的力量。
这尊佛像,将是接下来深入鬼蜮,对抗那滔天怨气的关键所在。一夜的搏杀与守护,终究没有白费。
恰在此时,天地间第一缕晨曦,如同金色的利剑,猛然刺破了沉沉的黑暗,精准地照射在金山寺的飞檐翘角之上,旋即迅速蔓延,将整个寺院、乃至远处的襄阳城廓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色泽。
黑夜终尽,黎明已至。
秦骁与罗威领着全城捕快、衙役,以被焚毁近半、仍冒着缕缕青烟的太守府为中心,如同梳篦般向外辐射搜索。
破晓的微光中,火把的光芒与晨曦交融,映照着一张张紧张而疲惫的脸。衙役们挨家挨户叩门询问,仔细排查任何可能藏匿的角落,地窖、废弃仓库、甚至堆放杂物的夹缝都不放过。
终于,在天光彻底放亮,市井喧嚣渐起之时,一名眼尖的捕快在离太守府仅隔两条街巷的一家客栈后院,发现了异常。
那间堆放柴火的杂物房,门鼻竟被人从外面用一根粗铁丝别住。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杂着霉味和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借着门缝透入的光线,只见襄阳太守身着单薄中衣,被反绑双手、塞住嘴巴,蜷缩在干柴堆旁,昏迷不醒,身上沾满草屑,脸色苍白,但呼吸尚存。
“大人!找到了!”捕快惊呼。
秦骁和罗威闻讯立刻冲入。罗威上前小心解开束缚,探了探鼻息,松了口气:“还活着!”秦骁则环顾这狭小阴暗的空间,心中寒意更盛。盗门妖人竟将一府之尊囚于如此污秽之地,简直是对朝廷威严的极致蔑视。
众人七手八脚将太守抬出,喂了些清水。片刻后,太守悠悠转醒,先是茫然四顾,待看清秦骁和罗威,眼中瞬间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激动与难以抑制的愤怒。他猛地抓住秦骁的手臂,声音因久未进水而沙哑,却带着急迫:“秦……秦骁!是……是明月楼!明月楼的那个花魁‘怜影’!是她!妖人!她是盗门的妖人!”
秦骁闻言一怔,脑中迅速闪过昨夜那伪装成太守的女子容貌,虽当时情势紧急未及细辨,但经此一提,那眉眼神态,可不正是数月前太守寿宴上,他曾远远见过一面的明月楼头牌怜影的模样?
只是昨夜那“怜影”眼神冰冷诡谲,与记忆中那位眼波流转、风情万种的花魁判若两人。
他心中一阵恶寒,想起清微观主所言,那画皮妖人本体乃是男子,再联想此人披着美人皮与太守……秦骁胃里一阵翻涌,生生压下不适,皮肤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他见太守因后怕与屈辱而浑身发抖,怒不可遏地咒骂着要荡平明月楼,便将那句关于画皮妖人真身的真相咽了回去,此刻说出,无异于在太守伤口上撒盐。
秦骁沉声道:“大人息怒,那妖人昨夜已被惊走,想必现已逃出城外。”
一旁的罗威会意,立即拱手,语气铿锵:“大人受惊了!即便妖人已遁,这明月楼藏污纳垢,竟让盗门妖人潜伏其中,罪不可赦!
卑职这就带人前去查抄,定将一干人等拘拿审问!”
太守咬牙切齿:“去!给本官仔细地搜!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得令!”罗威领命,立刻点齐一队精干捕快,杀气腾腾地直奔明月楼而去。
秦骁则亲自护送惊魂未定的太守返回府衙,安排郎中诊视,又吩咐下人小心伺候。
看着太守在侍女搀扶下走向内堂,那略显踉跄的背影与往日的官威形成了鲜明对比,秦骁站在空旷的庭院中,心中蓦地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与疏离。
这短短几日的经历,光怪陆离,远超他过去半生所见。
佛道高人的玄妙神通,盗门妖人的诡谲手段,那移形换位、画皮伪装、乃至引动天雷的可怕力量……
自己在公门做事,在凡俗世间也算个人物,可在那等层次的交锋中,却如同巨浪中的一叶扁舟,甚至连那天机子随意施展的“移花接木”,都能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毫无反抗之力。
这种绝对的无力感,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穿了他过往对权力、武艺的自信。
在太守麾下循规蹈矩、处理些寻常案件、应对官场倾轧,此刻想来,竟是如此的索然无味,如同井底之蛙仰望着井口外的广阔天空。
一个念头,如同破土的春笋,在他心底悄然萌生:这凡尘官场,或许并非他的归宿。
那道门玄法,逍遥天地,才是真正值得追寻的大道。
道起五脏观:我在九十年代当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