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察觉到自己自己老母亲的不对劲。
先是夜里,他起夜时,总隐约听到母亲房中断断续续传来“咯吱咯吱”的磨牙声,声音密集而用力,不似人声,倒像是野兽在啃嚼骨头。
他问过母亲,老人只含糊说年纪大了,夜里身子难受。
王三虽觉怪异,但见母亲白日里精神头确实旺健,便也未深究。
随即便是,母亲对食物的需求变得异乎寻常的旺盛。
老人仿佛永远也吃不饱,饭量陡增数倍,吃完不久便又喊饿,眼神时常直勾勾地盯着食物,流露出一种近乎贪婪的绿光。
起初家人只当是病好了,胃口开,还尽量满足。
但王三发现,母亲似乎对生肉,尤其是带血的生肉,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兴趣。
直到有一次,王三深夜归家,竟撞见母亲偷偷在厨房角落,捧着一只不知从哪弄来的死鸡,生啖活撕,满嘴血污,那场景让他毛骨悚然。
面对儿子的质问,老人先是惊慌,随即变得暴躁易怒,嘶吼着将王三赶出厨房。
自那以后,王三心中便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他开始留意,发现附近邻居家养的鸡鸭猫狗,接二连三地失踪,巷子里时而发现被啃噬过的动物残骸,人们只道是来了厉害的偷鸡贼或是野狗作祟。
这次,王三接了一趟去邻县的短途货运,离家三日。
归来时,已是傍晚。
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习惯性地拐进了常去的那家街角酒铺。
店铺不大,油腻的方桌,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酒水和熟食的味道。
他要了二两烧刀子,一碟茴香豆,独自坐在角落里呷着。
辛辣的液体滚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麻痹,让疲惫的身体透了透气。
几杯下肚,旁边桌几个熟识的闲汉聊得起劲。
一个瘦高个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王三,你出去这几天,城里可不太平!闹大贼了!”
“哦?”王三心不在焉地应着。
“可不是嘛!”另一个胖汉接口,“先是张屠户家的看门狗没了,接着李婶子养的十几只下蛋母鸡一夜之间全不见了踪影!这还不算邪乎,连……连西街刘寡妇家那个七岁的娃,前儿个下午在巷口玩,一转眼的功夫,人就没了!”
王三握着酒杯的手一顿:“人贩子?人贩子还顺带偷鸡摸狗?”
“怪就怪在这儿!”瘦高个一拍大腿,“若是寻常拍花子的,拐了孩子早跑没影了,谁还留在城里跟畜生过不去?
而且,丢猫丢狗的那些人家,院里都留着些……碎骨头和血渍,看着就瘆人!
大伙儿都说,怕是来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专挑活物下手!”
王三心中那根弦猛地绷紧,联想到母亲房中的鸡毛和碎骨,一股寒意从脊梁骨窜起。
但他嘴上却强自笑道:“嘿,管他什么贼什么怪,老子家里一没养娃,二没喂鸡鸭,总寻不到我头上!”
说罢,故作轻松地仰头灌了一口酒,还咂咂嘴,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一副事不关己的幸灾乐祸模样。
同桌几人笑骂他没人性,连孩子丢了都不同情。
王三只是混赖,心中却乱成一团麻。
酒尽付账,王三在街上胡乱买了盒廉价的胭脂,又称了一包老母亲最爱吃的桂花糕,脚步略显虚浮地往家走。
来到自家院门前,只见门扉紧闭。他抬手拍门:“娘!媳妇!我回来了!”
连喊数声,院内寂然无声。
“怪了,这婆娘,就是带娘出去逛,也该回来了?”
王三嘟囔着,心中疑窦渐生。
他四下看看,索性后退几步,一个助跑攀上不高的院墙,翻身跳了进去。
脚刚沾地,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腐烂和血腥的恶臭便扑面而来,浓烈得让他几乎作呕。
这臭味……似乎是从母亲居住的那间东厢房飘出的!
王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股邪火直冲顶门:“这懒婆娘!
我才走了几天,就把娘屋里糟践成这样?
定是嫌弃老娘,不好生伺候!”
他口中骂骂咧咧,大步冲向母亲的房门。
越是靠近,那臭味越是浓郁刺鼻。
房门虚掩着,他一把推开!
屋内光线昏暗,景象令人头皮发麻。
地上散落着大量沾血的鸡毛、细碎的骨头渣子,还有一团团暗红色的、已经干涸的血污。
桌椅歪斜,被褥凌乱地堆在墙角,仿佛被什么野兽蹂躏过。空气中弥漫着死亡和腐败的气息。
王三的心脏狂跳起来,那不祥的预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颤声喊道:“娘?娘你在哪?”屋里无人应答。
他猛地转身,冲向自己和媳妇的房间。
推开房门,同样是狼藉一片,甚至更甚,各种颜色的碎骨混杂着污物,铺了一地。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类似咀嚼吮吸的“啧啧”声,从厨房方向隐约传来。
王三浑身汗毛倒竖,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挪向厨房。
越是靠近,那声音越是清晰,还夹杂着一种满足的低哼。
他颤抖着手,轻轻推开厨房那扇虚掩的木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倒在地上的身影。
是他的媳妇!
只见她衣衫破碎,身躯残缺不全,腹腔被掏空,半张脸皮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已被啃食得不成人形!
鲜血浸透了身下的泥土,凝固成深褐色。
王三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胃里翻江倒海,险些瘫软在地。
而那咀嚼声的来源,就在灶台后面。
王三机械地、一点点挪动视线,看向那里。
只见他那“病愈”的老母亲,正蜷缩在米缸后的阴影里,蓬头垢面,身上那件粗布衣服沾满了暗红色的血渍和污垢。
她背对着门口,肩膀耸动,正埋首在什么东西里。
似乎察觉到动静,她猛地回过头来!
那张脸上,早已没了往日的慈祥,只剩下野兽般的狰狞。
嘴角咧到耳根,沾满了鲜红的肉糜和碎骨,一双眼睛,竟然闪烁着骇人的、非人的幽绿光芒!
而她手中捧着的,正在津津有味咂吮的……赫然是一截细幼的、属于孩童的小腿!
“呃……啊!!!”
王三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极致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全部心神。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眼前一黑,浑身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便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砰”地一声砸在地上,人事不省。
昏暗的厨房里,只剩下那绿眼老母咂吮骨头的“啧啧”声,以及弥漫不散的血腥与恶臭。
道起五脏观:我在九十年代当天师